第十章、變廢為寶

必須承認,韓耀這臨機一動想出來的所謂“妙計”,確實有其獨創性,但問題在這個時代或許是新的,對是勛來說,卻是一條有前……後車為鑒的“舊計”了。

在原本的歷史上,後來魏、蜀、吳三國鼎立,東吳太傅諸葛恪統率二十萬大軍北伐,攻打合肥新城,圍攻了兩個多月,眼看城破在即。於是守將張特跑出去對諸葛恪說:“今我無心復戰也。然魏法,被攻過百日而救不至者,雖降,家不坐也。自受敵以來,已九十余日矣。此城中本有四千余人,而戰死者已過半,城雖陷,尚有半人不欲降,我當還為相語之,條名別善惡,明日早送名,且持我印綬去以為信。”——跟韓耀的說法近似,都是您請再緩個幾天吧,我等必定投降。

諸葛恪聽信了張特所言,果然止軍不攻,可是誰想到張特歸城以後,連夜拆民屋以修城防,等天亮了突然反口:“我但有鬥死耳!”諸葛恪大怒,加緊攻城,然而已經不趕趟了,吳軍士氣低落,曹魏援軍將至,沒辦法,只好撤退。

當然啦,兩相比較,張特和韓忠所處的形勢並不相同。首先,諸葛恪打合肥新城,本意是圍城打援,所以拖拖拉拉的,二十萬眾攻打一座僅僅三四千人守備的城池,兩個多月都沒能拿下來,導致士氣低落;而此番幽州兵新至,才準備了兩天,然後打了一天,昌黎城便岌岌可危了,哪怕真的能夠再拖十天,攻方士氣也不會有多大折損——況且遼東的援軍亦未必能到。

所以說啊,我不是拖了很長時間拿不下城池來,從而對破城喪失了一定的信心,我只要再努一把力,明天就能取勝了,有必要再多等嗎?就為了使韓忠的妻孥不遭公孫家責罰,傳此仁義之名?

當然更重要的是,韓耀料錯了是勛本人,是宏輔雖為一世之大儒,頗重名聲,但這名聲不該從戰場上去掙啊,正所謂“兵者詭道也”,廝殺之際,有何仁義可言?是勛又不是宋襄公,他並沒那麽迂腐。

不過呢,倘若是勛並不清楚張特的“舊計”,也無諸葛恪“後車之覆”,或許他直接喝一聲“滾”,就把這韓耀給轟走了。而既然能把韓忠和張特類比起來,他卻不禁起了童心,想要好好耍弄一下這位自命“智謀之士”的使者,因而板著面孔問道:“得無詐乎?”

韓耀聞言,不禁嚇了一大跳,驟然變色,但他隨即就反應過來了,趕緊裝出一副老實面孔來,回復道:“城內兵寡,難敵王師,安敢施詐?君侯毋乃太多疑乎?”

是勛冷笑道:“此城旦夕可破,何必遷延時日,難道汝等尚寄望襄平之援否?”韓耀幾乎脫口而出:“誠如君言!”好在及時把真話給咽了,匆忙分辯道:“君侯此來甚急,襄平安得遽發增援?不過十日為期耳,即有援軍,料亦始渡大遼水也。”您算錯啦,援軍且來不了哪,我們哪敢抱那種奢望?

然後又恭維是勛:“君侯仁名,天下知聞,一諾不啻千金之重。今若救我主妻孥,料遼東人心必然歸附,昌黎東方各邑,或感君侯至誠,當不戰而自下矣。昔成湯開網三面,以釋群鳥,自茲天下歸心,君侯豈不願效故聖之所為耶?”

是勛肚內狂笑,心說商湯“網開一面”的故事,能跟今天的事兒類比嗎?這狗頭就連言辭之能也沒過關啊,舌辯之才,頂多也就D級——可見遼東無人矣!他耍韓耀也耍夠了,正打算是把這家夥就此趕出帳去呢,還是“兩國相爭,先斬來使”呢?突然眼角一瞥,就見身邊的諸葛亮朝著自己微微擺了擺手。

是勛略微側了側身體,靠近諸葛亮,孔明湊近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是勛不住點頭,隨即轉過來,重新面對韓耀,沉聲道:“汝言亦似有理,然兵貴神速,吾不能久淹於昌黎之下。若果真心降伏,即將所拘船只釋於城外,吾將遣前軍渡渝水繼進——明旦若不見船時,吾便總攻。”

其實昌黎也即後世的遼寧省義縣,並非當道要隘,非攻不可的。從陽樂指向遼東的腹心之地,走南路要更簡單一些,也即經賓徒、徒河兩縣——在後世錦州市境內——渡過大淩河,再自醫無慮山南麓前往無慮,無慮而至險瀆,就可以開到大遼水岸邊了。此外,還有北路可行,乃從陽樂境內即渡大淩河,然後繞過醫無慮山北麓,再南下無慮——相對要遠一些,所經之處也荒僻得多。

問題是勛早就遣密探以行商為名,探查過各條道路和遼東各城邑了,也跟閻柔、田疇研究過周邊地理環境。賓徒、徒河、無慮等都是小邑,守備更為薄弱,很好拿下,只有昌黎雖非險塞,卻有數千守軍,要是輕易將其放到身後不管,自循南北二途向前,韓忠若抄襲自家的糧道,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