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須臾頃刻

曹操立馬在白狼山上,身邊兒連文官帶親衛不過五十多人,而曹純、許禇、夏侯廉、高覽則率領著七千多騎沖下山去,直薄蹋頓的大旗所在。

此時山下,烏丸、袁軍匯聚,勢力最強的當然是蹋頓所部,連戰兵帶輔兵,不下五萬之眾,其余還有右北平單於烏延、遼東屬國單於蘇仆延等別部烏丸,兵數最少的是袁軍,連帶袁氏兄弟從幽州帶出來的親信,以及陸續前往投奔的舊部,也不過三千人上下罷了。

是勛的估計倒是沒錯,蹋頓部遭到強襲,別部大多坐山觀虎鬥,無人肯來救援。對於烏延和蘇仆延來說,雖然蹋頓也被袁紹封了單於,其實不過是樓班之臣而已,根本不夠資格跟自家平起平坐,問題蹋頓仗著兵強馬利,向來驅使各部如役臣從,兩人本來就窩著一肚子火呢。所以此番臨時匯聚於白狼山下,這三大部都隔得遠遠的,真要靠近了肯定會起沖突——曹操看烏丸軍列不整,也有這方面因素存在,哪有統一指揮的兵馬分布如此之散的道理呢?

而對於袁軍來說,七千曹騎對於蹋頓來說確實小弱,對於他們而言,卻是龐然大物啦,加上此前就已經在冀州和幽州被曹操殺破了膽,哪兒還敢硬往前湊呢?光想著等跟旁邊呐喊助威啦,要等烏丸擊敗曹軍以後,再上去撿點兒漏。

袁尚悍勇,倒是想上前來著,問題被逄紀、袁熙等人給牢牢扯住,說咱們就這丁點兒人馬了,可不敢浪擲啊,還是穩妥為上。袁尚兀自憤憤不平,逄紀趁機一指白浪山上:“曹軍輜重,當在山上,何不襲而取之?”

曹操把大纛給了郭淮,所以他們都當是曹操親自殺下山來了,不知道曹孟德還在山上——這年月又沒有望遠鏡,隔那麽老遠,即便曹操盔明甲亮還無遮無掩,又有誰能從山下看得清呢?所以王粲說這是“直搗腹心”之計,其實猜錯了,對方只是想來搶奪輜重物資而已。

袁家兄弟幾乎是空身而遁,跑來依附蹋頓的,結果兵少不說,還無衣無食,全得靠蹋頓的“賞賜”,短短數月之間,也不知道瞧著多少白眼兒了。此戰若能付出少許傷損,便搶得曹軍的物資,那今後的日子便要好過多了呀。所以逄紀這一獻計,袁熙也不再攔著了,袁尚當即一馬當先就奔白狼山而來。

倘若說烏丸是象群,蹋頓是頭象,那麽曹軍就是猛虎,而袁軍是跟在象群後面的小小羚羊。然而在羚羊面前,就白狼山上這些人,恐怕連兔子都算不上……太弱了。

曹操只好下令搜集滾木擂石,心想能多扛一會兒是一會兒,說不定許禇他們見勢不妙,就還來得及退回來殺散袁軍。問題是山上人實在太少,還有半數的文官,你讓他們去撿石子兒是可以的,讓他們伐木和推動大石,那不天方夜譚嗎?再加上山勢也不甚陡,尚有盤曲之道可登,你得有多少滾木擂石才能守住這山?

是勛心驚肉跳之下,趕緊就去解馬背上的甲包。

即便文官隨軍,也都是帶著鎧甲的,因為刀槍無眼啊,流矢更無眼,真要似傳說中羽扇綸巾的諸葛孔明一般,六出祁山,連年將兵,早就不知道身被多少創傷了。只是此番長途奔襲,兵將們都是鎧胄齊全的,文官除非逢戰,否則想不起來要穿盔甲——而且絕大多數文官的體質,真讓他們批甲著盔,騎馬跑上一天,非得活活累死不可。

相比來說,是勛的體質還算不錯,然而也沒必要隨時都著甲戴盔,這事到臨頭才驟然想起,趕緊解開甲包,把整套皮甲“咣”地就給掫地上了。他的甲乃是管巳親自縫得,注滿了愛意,就怕良人哪處遮護不到,會在戰陣上中了流矢,所以披膊、戰裙、護項、護脛,盡都齊全。要不是是勛實在扛不動,說不定還從頭到腳都綴上鐵葉。所以這套甲的防護面積很大、防護程度很高,相對的,穿戴起來也頗為繁難……就不是自己個兒可以穿得上的!

是勛沒辦法,只好招呼諸葛亮:“孔明,且助吾著甲。”

被他這麽一提醒,其余文官也都紛紛去取盔甲啊。曹操是久經沙場的宿將,當此生死關頭,知道反正起急也沒用,一切全看上蒼之意,所以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臨陣著甲,不亦遲乎?”

是勛隨口回答他:“亡羊補牢,未為晚也。”

可是招呼了兩聲,諸葛亮卻沒過來幫忙,是勛心說這是怎麽了?你小子想自己先穿上盔甲,不打算管先生死活了?斜眼一瞟,就見諸葛亮也正好望向自己,輕輕一揖:“亮愚見,何不遍舉旗幟,以為疑兵?”

雖說是輕裝前進,但有些東西是必不可少的,比方說鎧甲、武器,足夠數日食用的幹糧和凈水,以及多余的旗幟——旗為軍中號令,防有損壞,所以都會多備上十幾二十面以為替補。曹操這支前軍當中,是沒有車輛的,一色的騎兵,就連物資都直接用備馬來馱,所以那些替補的旗幟也都在馬上,與曹操、是勛他們同在白狼山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