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臨陣手談

郭淮應聲,願意當先沖鋒,曹操轉過頭來一瞧,不禁大喜過望。

曹操對郭淮是有印象的。一則郭伯濟雖然並未正式拜師入門,但是勛也把他當弟子看待,經常帶在身邊,曹操當然不可能沒見過;二則郭淮與諸葛亮又不同,有個當雁門太守的老爹,曹操又豈能不多加關注?此番允許郭淮補入“虎豹騎”,曹純也是跟曹操打過招呼的,曹操若不點頭,既非老兵又非譙沛人士的郭伯濟還真未必有入隊的資格。

可是曹操是高興了,曹純卻有點兒不大樂意——哦,丞相詢問誰敢當先沖鋒,我身為大將沒應聲,我麾下一員小將倒越眾而出了,這是在打我的臉嗎?當下曹子和把牙關一咬,就馬背上一拱手:“純願領虎豹騎為先!”

曹操的脾氣他是知道的,雖近老年,而豪氣不減,興致一上來,那還跟當年在滎陽汴水畔打徐榮似的,是要親自上陣的呀。尤其這回話都說出口了——你們不沖我來沖——除非荀氏叔侄或者郭奉孝在,真未必有誰能攔得住。哦,是宏輔或許也能攔得住,但瞧他卻並沒有攔的意思。

那麽自己身為親信大將,難道真的由著主公當先沖鋒?那不比郭淮越眾而出,甩自己的耳光更響嗎?以後還有臉再領兵打仗嗎?大不了一死而已!為將若不能馬革裹屍,而要死於簀上,那真是死不瞑目啊!所以——“主公且退後,看我等催破強敵!”

曹純這一表態,夏侯廉、高覽也繃不住了,紛紛請戰。就連許禇都說:“若主公不下山時,禇願往取蹋頓首級!”

曹操挺得意——激將之計完美成功,士氣瞬間就給鼓起開了。當下仍然攤著手,卻招呼一聲:“取某大纛來!”從人奉上帥旗,曹操轉手就遞給了郭淮:“虎豹騎當先,余部繼之,卿等若勝,某便不下山也,若挫,某乃下山與卿等同死!”

是勛心說別介啊,諸軍都可下山沖陣,我們這些文官可以高踞於山上不動,可要是連身為主將的你都沖下去了,我們就不可能不動啦。他開始有點兒懊惱自己的孟浪了——這仗很險,歷史上打贏了,未必現實中也能打贏啊,況且又缺了個張文遠……冷兵器時代,將領個人武勇還是能夠在勝負天平上加上不輕的砝碼的,少了那一個,說不定贏面就要降到五成以下。

還不如跟王粲他們一起勸曹操固守白狼山呢……可惜,後悔藥沒處掏摸去。

瞧眼著郭伯濟雙手接過大纛,那興奮勁兒,從腳後跟直沖頂門,就連傻子都看得出來。隨即曹純便整頓“虎豹騎”,排成楔形陣勢,手舞大槊,指點道:“不必在意敵眾,只取蹋頓首級!”呼嘯一聲,一馬當先就沖下去了。夏侯廉、高覽各率所部,左右遮護。

其實這白狼山並不高峻,騎兵沿著樵采人踏出的小路大可馳騁,當下“呼啦啦”地就沖下了山,距離敵軍兩箭之地開始加速。是勛跟山上瞧著,這心都懸到嗓子眼裏來了,幾乎就想閉上眼睛——反正自己也派不上用場,生死由命,我不瞧了吧!

估計後世淝水之戰時候的謝安也是這般心理,反正兵已經派出去啦,打贏打輸,全看天意,與其整天提心吊膽,還不如找人來下盤棋,分散一下注意力為好。

想到這裏,忍不住就一扯王粲:“仲宣可欲手談一局?”王粲急得直翻白眼,說生死頃刻,你怎麽就想到下棋了呢?誰能有這種心情?是勛說反正你也瞧不懂戰事,與其跟山上幹跺腳,不如下盤棋吧——“即死,亦不墮吾輩儒者浩然之氣也。”

王粲只是不肯,曹操在旁邊聽見,不禁瞟一眼是勛,心說我倒是想跟你下一盤呢——只可惜,你就是個臭棋簍子,平素看你面對必應之手還要籌思良久,那比看眼前的戰事更讓人起急;再說了,你們都可以去下棋,不管戰事,我身為主將不能夠啊,我得隨時掌控戰鬥的節奏,分派指令才成。

曹操聽懂了是勛的意思,那就是轉移注意力,以舒緩緊張情緒,但問題王粲不懂,被是勛逼急了,只好一攤雙手:“軍中安得有棋?”是勛一琢磨也是,軍中倒未必無棋,問題這回是輕裝前來的,誰還能扛上那麽沉重的棋枰趕路呢?曹操非跟你急不可!低頭瞧瞧,山上倒是很多碎石——要不咱們來玩兒五子棋?對了,雖說現在許都和曹軍中基本全都換了紙張辦公,可文人們的老習慣改不了,都還隨身帶著削竹木的小刀呢,咱們來“剁刀”吧……轉瞬間,是勛就把前一世童年時候的遊戲全給想起來了。

他跟王粲兩人正在拉扯,忽聽身旁響起一個聲音來:“是司直可願與某猜枚否?”是勛轉過頭去一瞧,呀,原來是向導、徐無令田疇田子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