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誰是蕭何(第2/2頁)

董昭搖頭笑道:“伯達忠厚人也,自不識小人詭詐之心。出之為將,入則為相,主公亦因戰功得居丞相之位。彼等竊據中樞,空勞案牘,無尺寸戰功,而恐旁人立功,將搖撼其勢耳。宏輔入可參與機要,出可鎮定方面,又是曹家姻親、朝廷重臣,彼等豈欲宏輔立功耶?”董公仁最近跟荀氏愈行愈遠,所以幹脆趁著這個機會,大玩兒挑撥離間。

任峻勸道:“公仁被酒矣,此言不妥。所謂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以是韓信之功,不如蕭何,彼等又有何懼,而嫉宏輔耶?”你也是文官啊,幹嘛站在武將一頭,說文官沒用,只知道“空勞案牘”?這“勞案牘”也是很重要的嘛。

董昭知道自己話說得有點兒多了,也有點兒露了,借著任峻此言,趕緊收篷:“確乎不勝酒力矣,再盡一杯,便將告退。”說著話舉起杯來敬任峻,同時最後補充一句:“伯達以為當世誰為蕭何?伯達行屯田之策,使足食足兵,是真蕭何也!”你把荀彧當蕭何?是啊,他管理內政,調派物資,確實起了點兒作用,但要不是你負責屯田,產出那麽多糧食來,荀彧再能幹,他能憑空變出物資來嗎?

任峻臉色一變,忙稱不敢、謬贊,跟董昭幹了這杯酒。他本來還想再多解勸兩句,但論耍嘴皮子實在比不上董公仁,故而一時囁嚅無言。是勛心說話說到這兒,略點一點就行了,再往深裏挖,反倒容易產生反效果,於是趁機轉換話題:“公仁所言甚是,伯達之功,吾等將兵者皆知也,毋得謙遜!”故意把自己也算進“將兵者”行列裏去,是為了拉近和諸曹夏侯之間的關系。

他知道今日席上之言,曹昂回去後肯定會報告給曹操知道的,而即便席間無人匯報,也未必曹操打聽不到——你以為校事是吃素的呀?然而借著酒意發發牢騷,只要別過線,別把矛頭指向曹操本人,曹操是並不會有多在意的;真要是受了委屈還噤口不言,反倒可能會遭多疑的曹操猜忌。

領導從來不怕手下人鬧矛盾,只要不影響大局就成;相反,領導就怕手下人全都同心一意,正所謂“黨內無派,千奇百怪”,既不現實,也容易威脅到領導本人的權勢。比方說曹洪跟滿寵有矛盾,曹操不會不知道吧,可是你看他勸過曹洪嗎?只要曹洪沒有真的痛毆滿寵,曹操就不在乎。

在原本的歷史上,張遼跟樂進有矛盾,可曹操偏要把他們倆湊到一塊兒去,就是避免方面坐大——當然啦,曹操知道張、樂都不會因私忿而害公事,這必須是大前提。

所以是勛辭朔州之任,返回許都,到今天也已經大半年啦,心裏始終憋著把火,趁喝酒且面對親戚好友的時候略略發泄一下,算多大的事兒?曹操頂多單獨召見是勛和董昭的時候,囑咐一聲卿等以後少喝點兒酒,注意慎言罷了。而是勛今天提到朔州之事,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把與宴之人都攏一堆,那意思,咱是一夥兒的,和那些不具名的“彼等”不同;二是警告領兵大將們,有人在嫉妒咱們哪,不可不防——我就是前車之鑒。

是勛覺得與宴之人,曹洪、夏侯淵他們是肯定會上鉤的,說不定還會把消息傳遞給鎮守在外的曹仁和夏侯惇,董昭是自己跳上來咬鉤的,任峻則分明不想上鉤……不過這也無所謂,本來此宴主要的目的,就是沖著武將去的,文吏算“摟草打兔子——捎帶手的活兒”。

終於,賓主盡歡而散,是勛、曹豹返回後堂,諸葛亮也跟了進來。堂中早有一人端坐等候,長身有須,體格強健而相貌清臒,看到他們進來了,趕緊起身行禮,並且說:“吾在內室,已聞席間之語。今日大好宴,事亦協矣。”

曹豹、是勛等急忙拱手還禮。不僅如此,為示感激和親密,是勛還特意近前兩步,拉住對方的手,誠懇地說:“全賴先生之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