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伏地氣絕

在原本的歷史上,司馬懿自被曹操迫出老家後,即由丞相文學掾做起,一路黃門侍郎、丞相東曹屬、主簿等,無論朝官還是幕府吏,始終居於中樞,從未外放。有人說,因為曹操忌憚司馬懿“狼顧”之相,所以不加重用,但其實他的晉升階梯也算是一帆風順了,但終究是在曹操任丞相後才出仕的,算小字輩兒,自然不可能瞬間便掌大權。

曹操又不是劉備,手下沒幾個人,所以一得諸葛亮便委以重任。當時上面一大票老家夥都還在呢,誰能給仲達挪位子?

魏國肇建,以司馬懿為太子中庶子,從此仲達就抱上了曹丕的粗腿,成為“四友”之一。等到曹操去世,曹丕繼位,即以其為丞相長史,篡位後更命為尚書,權勢逐漸烜赫起來。後遷撫軍、給事中、錄尚書事,曹丕跟他說:“吾東,撫軍當總西事;吾西,撫軍當總東事。”還是把他當蕭何來用,沒有出掌地方,或者出典兵馬。

直到曹丕駕崩,司馬懿受遺詔與曹真、陳群等共同輔政,所以曹叡時代遭到西蜀、東吳兩路夾攻,恐一時難以控馭老將,而只能信賴老爹留下來的人手,這才遣曹真西禦、司馬南鎮——至於陳長文,那在軍事方面的能力幾乎等於零,是不可能放出去的。

司馬懿就此從“內居中樞”,轉而“外據方面”,先督荊、豫二州諸軍事,曹真歿後,改督雍、梁二州諸軍事,再其後攻伐遼東,成為軍方重鎮。逮曹叡崩,復受遺詔而輔曹芳,還於中樞。

出而為將、入而為相,以是司馬仲達的威望越來越高,終於得滅曹爽而秉魏政。司馬懿的成功,緣由是多方面的,包括個人能力、家族勢力、政策導向,甚至也有因緣際會,走大運的部分,但亦不可忽視其內外兼修、文武並長,無論朝中還是地方上都具有強大的實力和號召力的因素。

所以你瞧,具備同樣能力和經歷的,曹操時代只有一個程昱,曹叡時代則有曹真和司馬懿,曹子丹死得早,故而仲達乃能一步步邁向權臣之尊也。

是勛想到這裏,不禁冷汗涔涔,脫口而出:“司、馬、懿!”

諸葛亮在旁邊兒聽得迷糊啊,心說先生背手沉吟,面上陰晴不定,我知道他在權衡利弊,研究所傳的吳質的話,可是為啥突然間喊出一八杆子打不著的家夥的名字來呢?孔明好學,不懂就問,加上面前的不僅僅是主公、上官,更是老師,哪怕學生提的是傻問題,老師也不大會拍桌子罵人吧,於是拱手問道:“先生何以思及馬守?”

——司馬懿時為河東郡守,孔明乃有是問。人們經常為了省事兒,把雙姓呼為單姓,比方說諸葛氏源出葛氏,諸葛亮亦可名為葛亮,雖然司馬氏跟馬氏沒啥關系,但光提個“馬”字,大家夥兒也明白何所指啊。

所以孔明問了,老師你究竟在琢磨些啥,怎麽突然間想起司馬懿來了呢?

是勛當然不會將內心真實的想法告訴孔明——他並非有意隱瞞,可是該怎麽說?“因為近百年來,能夠出將而入相,最終得秉國政的只有司馬懿,故而思及,以為自比也。”諸葛亮又不是真的小說和民間傳說裏會踩罡踏鬥、觀星望氣的妖人,他才不會信哪!

當下是勛緩緩擡起頭來,望向諸葛亮,緩緩問道:“吾思季重所言有理,中樞有權而地方有兵,可互制之也,若能兩兼,其誰制之?乃恐為小人所譖,終罹不測之禍——故思薦司馬仲達而自代。”

他這時候已經有了退縮之意,打算放下朔州那一大攤子事兒,幹脆趁著這回鄭玄離世,辭官還朝算了。這事兒沒必要跟孔明打商量,因為瞧孔明急切地跑出許都,來找自己傳遞吳質之言即可看出,小家夥也已經認同了吳質的疑慮啦。他總不會巴巴地趕過來,只為說:“有人認為您辭官比較好,但我覺得吧,還是堅決不能辭。”

然而是勛還必須得加上一句:“惜哉,孔明不能往說美稷也。”倘若換人去當朔州刺史,是打美稷還是說美稷,就不由是勛說了算啦,而且就算繼任者也想要趁機靠著威壓來收服匈奴吧,他自有親信派遣,也不會把這差事交到前任的親信諸葛亮肩上。

諸葛亮微微搖頭:“何惜之有?亮昨夜難眠,因思先生往日一語。”

是勛問你想到我說過的啥話了?諸葛亮答道:“先生曾雲:‘草原廣漠,漢種難居,胡人自生,不可盡滅也。此天生族種,各有分界,苟無違天之力,安所奢望?然中國強則胡自弱,中國弱則胡自強,有史為證,莫不符契。故當自強,以待敵弱,而若不能自強,即胡不興,亦恐有羌興,有夷興,有蠻興,並為中國之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