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內外兼修

諸葛亮嘴裏的“鄢陵令”,是指是勛招攬的第一位門客——吳質吳季重。建安三年(197年)年初,是勛鎮撫關中歸來,屬吏皆有賞賜拔擢,吳質即被任命為鄢陵縣令,比及三年,正好任滿,於是返回許都,等待考評和重新分配。

到了許都以後,按禮自當往故主是勛府上拜見。此時是勛留在許都的門客,包括孫資在內,皆為守河東後所聘,吳質一個都不認得,但好在不少是家仆傭,尤其管家魚他,對他還是很稔熟的。魚他將其延請入內,以熱湯款待,同時告訴他,不巧啊,我主已出鎮朔州去也。

吳質說這事兒我知道——開玩笑,如此重要的人事調動,他身為畿內之令,哪有未曾聽聞的道理呢?但論禮必得上門——“夫人可在府中,亦當相拜。”

魚他說更不巧,夫人也於不久前領著女公子往朔州去與我主相會了,要麽——你去城外見見管夫人吧。

吳質說管夫人終究是妾,我見她不著,再說了,那一個小戶人家(他沒好意思直說黃巾余孽)出身的女人,我見了她也沒什麽話可說。不過麽——“吾料是公不日即將返回許都也。質當每日前來恭候。”

魚他聞言,大感疑惑,說我主要返回許都?沒得著信兒啊,你是怎麽猜到的?吳質笑而不言,轉論他事——鄭玄既然掛了,是勛身為鄭門嫡傳,自然應當快馬趕回來致祭,這是常識啊。魚他終究只是下人而已,眼光實在太淺。

一連三日,吳質都趕在未末申初之時拜訪是府。這一日正與魚他在門房裏閑話——反正是勛也沒回來,自己也不必要回回都登堂入室的——就見大門拉開,進來一名年輕人,見了魚他淺淺一揖,然後轉向吳質,以目相詢。

吳質見此人年紀雖輕,但身材魁偉、相貌不凡,當即站起身來,拱手道:“鄢陵令吳質也,未知閣下……”對方趕緊長揖:“不敢,諸葛亮,今從先生於朔州。”

吳質微皺眉頭,眼珠一轉,猛然想起來:“莫非昔日襄陽學宮中之孺子乎?”諸葛亮微微一笑:“亮初遇先生,正在荊州學宮之內,賤名有瀆尊耳。”

當年是勛受劉表之邀,前往荊州學宮去打擂台,出來的時候碰見了少年諸葛亮,此事吳質自然無緣參與。但是勛回來以後,曾經多次跟吳質提到過這個諸葛亮,說他年紀雖幼,異日必成大器,老說老說的,說得吳季重都有點兒妒嫉了,就此將“諸葛亮”三字記在了心中。

今日親眼得見孔明,吳質便問:“是公尚未返都耶?”諸葛亮回復道:“亮奉命赴京公幹,行至途中,才得聞康成先生噩耗,料先生再有數日,才可趕回致祭。”吳質點點頭:“質當恭候。”於是二人拱手而別。

等到吳質重新坐下來,就打問魚他,這諸葛亮是啥時候跟了是公的?魚他說即在去歲攻克鄴城之前——話說我也是才剛見著他,這回他返京公幹,帶來了我主的書信,這才知道此人原來這般模樣——“青州處士,果與他處不同,如此身量,非你我所能比擬也。”

諸葛亮身長八尺,也就是後世的一米八五左右,在當時是相當顯眼的大個頭。相比起來,吳質只有一米六,魚他可能還不到一米六,都得仰著頭瞧諸葛亮——故而魚他乃有此言。吳質就笑啊,說青州人也不都是大高個兒,是公祖籍亦在青州,不過七尺三寸(一米七)而已,他幾個兄弟也都不算高挑。兩人本自閑談,說著說著,就把話頭引到了諸葛亮身上,魚他說這小年輕乃諸葛瑾之弟,主公已然收其為徒,對他器重得不得了。吳質聞言,若有所思。

於是當日晚間,吳質突然又來是府拜見,指名要見諸葛亮。諸葛亮親到門口相迎,將他領入自己暫居的偏室,二人坐下以後,吳質開門見山地就問:“孔明此番返京,不知有何公務?事畢乎?何不西上以迎是公?”

諸葛亮說我這回沒啥大事兒,就是為先生向朝廷遞一份上奏,事情倒是已經辦完了,但估摸著先生沒幾天就要回來了,因此暫留相候。吳質沉吟少頃,突然問他:“朔州事,頗難弄否?”

諸葛亮笑道:“於旁人或為難,於先生則易也。”他也從魚他嘴裏打聽出來了,這位吳縣令原來是老師的故吏,因此有些話便不妨敞開了說,當即將是勛在朔州的部署大致描述一番。末了說:“詰汾、是魏等內附之奏,便由亮此番攜入都中,上呈朝廷。”

吳季重一邊聽一邊皺眉頭,諸葛亮本來挺興奮,但是瞧對方臉色不大正常,不禁詢問道:“季重似有所憂乎?”吳質苦笑道:“吾無憂矣,但恐是公有憂——孔明適才所言,吾今日在都中,亦有所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