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昔孔子歿

是勛暫且將前線基地之事托付給郭淮,當日即與鄭渾一起快馬南下,翌日抵達離石。進得新修的刺史衙署,曹淼牽著雪兒迎將上來,但看是勛不但不喜,反而板著張臉,就如同誰欠了他三萬錢似的,不禁質問道:“丈夫不願我母女來耶?若甘氏來,想不是這般面孔。”

是勛苦笑道:“女子果然多嫉多疑——吾非不喜也,為不敢喜耳——才有信報,康成先生歿矣!”

曹淼聞言也吃一驚,才待詢問詳細,忽聽一個稚嫩的聲音問道:“誰歿了?”低頭一瞧,原來是自己手牽的是雪在問。是勛雙手扶膝,彎下腰來,告訴女兒:“康成先生歿矣。”是雪點頭:“原來如此。”

是勛多少有點兒哭笑不得,心說你這小丫頭的表情、口氣,便仿佛與康成先生頗為稔熟一般。當下雙手插入是雪腋下,將閨女抱起來,逗問道:“既是康成先生歿了,阿爺該當如何做?”是雪歪著腦袋想了一想,答道:“該當與賻錢。”是勛大笑,可是才笑兩聲,就覺得不大合適——雖然未必有外人聽見——假裝咳嗽兩聲,生把笑聲給咽了,轉頭問曹淼:“是汝教她的?”

曹淼笑道:“我哪會教她。想是前日桓公雅歿,吾吩咐魚他準備賻錢,偶為她所聽得了。”桓公雅即桓典,官至光祿勛,不久前去世。

是勛點一點頭,隨即嘆了一口氣:“康成先生與桓公不同,恐非些些賻錢可以了事。”

曹淼出身大戶人家,也是多少通一點禮法的,隨口便問:“須赴京致祭耶?”是勛搖頭道:“恐亦不足。”當下一邊逗弄懷中的女兒,一邊把昨日與鄭渾所言,大致說給曹淼聽——當然啦,種種高深的引經據典全都忽略過去了,就算說了,曹淼也肯定有聽沒有懂。

曹淼微蹙秀眉,問是勛:“守喪三年……豈有此禮。然扶柩還鄉,恐不能免——來去須得數月,難道丈夫真要上表辭官不成?”說著說著,突然眉頭舒展開來,笑道:“便辭了也罷。這朔州偏僻窮乏,便連刺史衙署都這般簡陋,居之何益?不如辭了,吾兄必有好官與你。”

是勛暗中撇嘴,心說還“吾兄”呢,你當自己是曹操親妹子嗎?曹淼說得不為無理,在女人看來,官好官壞,一看權力大小,二看事務輕繁,三看離家遠近——州刺史權柄不為不小,然而朔州實在太窮,事務更不可能輕省,最重要是的距離許都實在太過遙遠啦,平常連探親假都沒有,還不如不幹呢。

唉,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也!你以為我到朔州來,就只是簡單地為曹家……為漢室守牧一州嗎?我希望能夠盡自己所能,最大限度地解決北方遊牧行國問題,減輕國家所受到的外部壓力啊。

不過這些話,當然沒必要跟曹淼說,當下只是輕嘆一聲:“辭表不可不上,然是否留任,還在朝廷。”轉過話頭,跟曹淼說,我剛收了一個胡人做養子,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曹淼聽了就皺眉頭,說:“君自有子,何必再收假子?況是胡人,橫暴腥臊,收之何益?”是勛說這相關國家大事,你不懂,我只是跟你先打聲招呼,將來說不定哪天就把是魏接到家裏來教導一段時間,你要有正室、主母的氣度,別給人家臉色瞧。

“唯丈夫之命是聽。”曹淼答應了。夫妻二人又閑話幾句,是勛就讓她抱著女兒先下去休息,自己提起筆來,絞盡腦汁地寫了一份辭官的上奏,先派荊洚曉遞往朝廷。當晚不敢與曹淼同房,孤身而眠,翌日起身,就待快馬趕回許都去。

曹淼本來還想跟著的,是勛說你奔波辛苦,這還沒歇過來呢,怎好再與我同歸許都?不如暫且在這離石城內等著,我估摸著朝廷八成不會準我辭官,頂多就是給開幾個月假,扶鄭玄的靈柩還鄉——在他的本意,最好朝廷連這假都不準——我遲早還是要回朔州來與你們母女團聚的嘛。

而至於萬一朝廷真準了假,他必須得扶鄭玄的靈柩前往高密,就此耽擱了進攻美稷之事,那又該怎麽辦?是勛如今心頭一片混亂,幹脆不去多想,只期望車到山前必有路吧。

大不了自己跟曹操說此為平定匈奴的大好時機,不可錯失,讓曹操給朝廷施壓,不準自己的假就是了——且待回了許都再說。

於是留下秦誼看顧曹淼母女,自己光帶著孫汶與十名部曲,打馬揚鞭便奔許都而來。於路無話,這一日眼看目的地在望,忽聽不遠處有人高叫道:“對面莫非是先生麽?”竟然是諸葛亮的聲音。

是勛心說我趕著回去給鄭玄致祭,這馬不停蹄的,竟然都沒能追上諸葛亮,小家夥跑得還真不慢啊。他明白諸葛亮的心思,是想快點兒給朝廷遞上了奏,好趕回去請命出使美稷,說降匈奴,然而——我今不在朔州,你就算早早完事兒回去了,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