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史上有名

是勛喚了劉靖來做翻譯,即於帳內召見那名鮮卑駝巴部的大人。只見此人面皮粗黑,皺紋縱橫,估不準真實年齡。但塞外韃虜久冒風霜,原本就比同年齡的漢人顯老,這家夥估算起來,其實未必到得了四十歲吧。

那大人進帳後摘帽行禮,張嘴卻是一口漢話:“小人鮮卑駝巴部詰汾,特來拜謁刺史大人。”

原來當日鮮卑大敗,就有那駝巴部眾亡命逃歸,向詰汾稟報。詰汾還在忙老爹的喪事呢,聞報大驚,心說我把八成的青壯全都托付給了賓,前去劫掠匈奴,這要是全回不來,駝巴部就要完了呀!趕緊親自快馬趕來,想跟漢人講講求贖的條件。結果才到半路,便遇見了是勛放回去取贖的使者,問明了內情,因此才會那麽快便趕到基地。

當下請罪說:“小人交友不慎,誤信了賓,將部眾相托,本是隨他去伐匈奴的。卻不想彼獠無信,又復無眼,竟至漢地來捋大人之虎須。大人的威名,小人素所仰慕也,斷然不敢沖犯。”

是勛聞言,不禁微微一挑眉毛:“哦?汝素知吾之威名?吾乃有何威名也?”

詰汾愣了一下,隨即斂容答復道:“大人先守河東,使呼廚泉誠心歸服,又敗高並州;後隨曹公伐鄴,敗袁冀州;今來並州,覆掌即吞呼廚泉部,雄兵數萬,乃欲北伐美稷——此小人所素知也。”

啊呦,作為一名北鄙胡虜,這家夥知道的還真不少哪。是勛不禁有些重視起這個詰汾來了,當下正色問道:“吾已允賓等取贖,汝不歸部準備羊、馬,以取部眾,復來見我何意?”

詰汾原本單膝跪在是勛面前,聽聞此言,幹脆把兩個膝蓋全都屈起來了,哀求道:“大人容稟,我駝巴乃小邑也,戶不足四千,以是修好於沒鹿回部,並將舍妹嫁賓為妻,求相援也。今為大人所殺者數百,所擒者數千,羊馬未足盡贖,況大人也不允我盡贖。我邑西有蒲頭,東有步度根,覬覦久矣,若不能盡還族人,深恐不日即亡。還請大人海量宏恩,小人並無冒犯大人之意,亦本無此膽也。”

是勛冷笑道:“雖非汝之主使,汝部眾來攻我,焚我糧秣、殺我部屬,今乃欲我盡釋之乎?世間安得如此美事?!”

詰汾忙道:“小人願誠心歸附,則駝巴部即大人之所有,駝巴之眾,即大人之所屬。羊馬一時不足盡輸,亦恐涸澤而漁,然今後將年年來貢。大人若有所使,我邑萬死不辭——即可隨大人往伐美稷,以滅匈奴。所獲不敢自專,唯大人下賜,賜之多則必竭誠報效,賜之少亦不敢稍慍也。”

是勛知道,近代以前對付草原民族雖然無奈但也可以算是最好的辦法,便是分化、瓦解,然後扶持聽話的,攻伐違逆者。雖然往往等到聽話的實力逐漸強盛起來,轉眼也會變成違逆者——就好比後來的軻比能,事實上他本是第一個向曹魏稱臣的鮮卑勢力,但最後給曹魏帶來的危害也最大——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曹魏最後派了刺客去刺殺了軻比能,草原遂亂,數十年乃不為禍,這必然建立在曾經與軻比能有所聯系的前提下——要是雙方毫不熟悉,一部大人,哪兒那麽好刺殺啊?

扶持弱小,固然它將來可能坐大,可並不是你不扶持,就不會有勢力坐大啊。話說軻比能坐大以後,田豫乃扶持素利與之相爭,可終究素利還是沒能站得起來。所以是勛本來就考慮,要不要名義上收服一兩部鮮卑人,即便扶持不起來,即便扶持個白眼兒狼出來,起碼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可以更方便自己了解鮮卑內情啊。他尚未定計呢,誰想駝巴部就主動湊了上來,詰汾竟然表示願意歸附——要不要答應他呢?

駝巴部很弱小,這回又遭受了重大損失,倘若自己不伸手,它或者被蒲頭吃了,或者被步度根吃了,這倆都是西部鮮卑中數一數二的大勢力,則必然兼弱而愈強。最好的情況,也是駝巴部和沒鹿回部綁得更緊,甚至成為一個新的部族聯盟的核心,很難說會不會成為將來之患。既然如此,不妨先利用這個駝巴部一段時間……雖然明知道,對方也同時在利用自己。

不過政治嘛,本來就是互相利用,從來沒有穩賺不賠,還把利潤全都一個人包圓兒了的好買賣。反正在這個利用體系當中,自己占據上位,居於主動,利潤肯定分得較多,那就足夠啦。

是勛內心盤算,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反問詰汾道:“汝欲歸附?吾又不能接汝部南下,居於漢地,遠而難制,則何以采信?”你光空口白話可不成,等把部眾領走了,立刻翻臉不認人,我上哪兒找你去啊?

詰汾忙道:“小人願為上奏,歸附漢家天子,此亦大人之功也。”瞧了瞧是勛的臉色,貌似不大滿意,趕緊加上一句:“願以犬子為質,送來侍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