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良馬為贖

軍中無好酒,亦無好食——雖說是勛頗嗜口腹之欲,但也沒有見天兒把廚子帶在身邊的道理,暫且都還留在圜陰縣內呢——也不過幾袋薄醪,幾張麥餅罷了。那三名鮮卑大人接過酒來,先“咚咚咚”灌了個夠,然後才開始往嘴裏塞麥餅。是勛淺嘗輒止,隨即開口詢問他們的姓名、族屬,以及朔州境內,還有哪些鮮卑部族,都有多少部眾。

這些自然算不上什麽機密,三名鮮卑大人是有問必答。只可惜那鮮卑話嘰哩嘟嚕的,劉靖翻譯過來,漢語發音又不標準,故此是勛大半名詞都沒能記住。他光聽明白了,西部鮮卑共十二邑,大多在朔州境內,小邑數千戶,大邑一二萬戶,勝兵總計四到五萬。這回來的共有五部之兵,大多遊牧於朔方、五原一帶。四名大人,也就一個名字好記,單音節叫做“賓”。

是勛不禁就問啦,說你們五部,怎麽只有四名大人統率?賓回答道:“我沒鹿回部與駝巴部素來交好,駝巴的老祖推寅剛死,他的兒子詰汾忙著辦喪事,無暇分身,因此便將部眾托付與我,率領前來。”

是勛微微而笑:“如今汝將他的部眾多送於我,回去如何相見?”賓苦著臉嘆了一口氣:“沒辦法,若得回去,只好光著膀子、擡著酒食去他帳前請求原諒啦。”說著話,猛然擡頭,緊盯著是勛,哀求道:“大人,可能將我等部眾亦皆放歸?兵器、馬匹我們都不要了,只求部眾得活!”

是勛撇一撇嘴:“汝三人尚未知死活,況部眾耶?”

賓當場就泄了氣。旁邊一個大概叫做落羅的年老鮮卑大人忙道:“那只是賓的癡心妄想,我等既然敗了,就該以財物相贖,豈能白放?大人,你開個價吧,我部牛羊甚多,這便可以遣人回去取來。”

是勛審慎地打量著三人的眼神,似乎是隨口問道:“哦,然則汝部共有多少牛羊?”落羅愣了一下,隨即答道:“願以五百羊來贖我身。”是勛不禁仰天大笑:“一部大人,難道值止此乎?!”

“這個……”落羅翻了翻眼珠,“大人若是不滿意,我願再加上一百頭牛。”賓橫了他一眼:“牛羊重要,還是性命重要?”擡起頭來對是勛道:“我願以三千羊、三千牛相贖己身,此外四羊一人、二牛一人,贖取我沒鹿回和駝巴的部眾。實不相瞞,此番為匈奴所誘,來侵大人之地,匈奴與我等牛、羊各萬,五部均分,都已驅趕回去了。但下於此數者,皆非誠心求贖。”

是勛微微而笑:“你倒是個老實人。”賓咬一咬牙關,幹脆實話實說:“大人,趕緊商定了贖金,我等好派人回去取來。若拖得久了,恐別部聞訊要來兼並,到時候空余我等無用之身,大人卻什麽都得不到了。我恐大人相疑,還要遣人去族中探查,一來一往耽擱了時間,故此才直言相告。”

是勛捋捋胡須,緩緩地說道:“好,汝等但有誠意,我不但允贖汝等,並允贖汝之部眾——然我亦須用奴也,不可盡贖。只是……”雙眼微眯,盯著賓的表情:“汝青壯多有折損,弓馬為我所繳,財物亦將輸之於我,即得返部,便不怕他部兼並麽?如何計之?”

落羅嘆了口氣道:“還能有什麽打算,只望大人早日允我等贖身,回去便領著部眾北遷,尋那人跡少處,且蟄伏數年再看。”他們這回損失實在是太大啦,即便是勛允許把一半兒部眾贖回去——多了恐怕贖不起——那也肯定傷筋動骨。從此再不敢在漠南群雄環伺之地遊牧,得趕緊往北跑才是。

是勛略想一想,答復道:“我不要牛羊,但要良馬。”三名鮮卑大人對視一眼,都道:“良馬卻是不多。”是勛冷哼一聲:“汝等遊牧草原,所仗弓馬之力,如何少有良馬?”賓急忙答道:“良馬隨我等而來,皆已為大人所得矣。”是勛撇撇嘴:“亦不足兩萬……實言答我,可出多少良馬以贖汝身?”

三人又再對視一眼,然後異口同聲地回答:“千匹,不能更多矣。”

是勛搖頭道:“此非我所能許也。汝等且去相商,再來答我。”吩咐將三人暫且押解下去。三名鮮卑大人鞠躬而退,才到帳口,是勛突然又想起一事來,張口問道:“有兩人之名,汝等可知?”

三人轉回頭來:“但憑大人相問。”

“柯比能、步度根,現在何處?”

三人老實答道:“步度根即在雲中,所部二萬余戶,兵馬強壯。柯比能在東方,所部不過數千而已。”

對於這年月的鮮卑貴族,是勛前世讀史書,就光記得三個名字。一個是檀石槐,曾經建立過一個幾乎囊括全部鮮卑族的大聯盟,不過那家夥早就已經掛了;第二個是步度根,貌似是檀石槐的繼承人,勢力要小弱得多;第三即為柯比能,演義裏也登過場,不過詭異地說他雖為鮮卑國王,帶的卻是遼西羌兵(遼西安得有羌?)——歷史上的此人部眾甚強,多次侵擾曹魏北境,還曾經在馬城圍困過烏桓校尉、名臣田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