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曹洪之怒

是勛想要改變輕視工商的政策,的巴的巴地說了好半天——他身為一個文科生(還不是學經濟的),其實對工商業的了解也很有限,但光後世那些常識,擱這年月就足夠用啦,加上引經據典,以史為鑒,相信曹操不是腐儒,不會說不通的。

當然啦,曹操消化是勛這一大套話,也得有一段時間,而即便消化了,甚至認同了,想要徹底改變漢興以來輕視工商業的政策,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終究曹操勢力雖然大,還不是後來進位丞相,受封魏公、魏王,把大本營搬到鄴城,心腹全封了魏官,等於另立一個朝廷,而把許都朝廷徹底當擺設的年月,他還不可能完全一個人說了算。

所以是勛也有心理準備,我這兒先給曹家父子上課,完了還得找機會去給荀彧他們上課,再去太學刮刮風,爭取逐漸地把社會風氣給扭轉過來,把輿論給引導起來。當然啦,空口白話是很難真對社會實際產生影響的,而且很可能陣風刮過,轉眼就息。所以啊,還是希望曹操你能給我這麽個機會,撥點兒錢,讓我先幹起來,等有了成果,自然有人跟進,也自然會產生出一批既得利益者出來,跟著我的大旗往前走。

退一萬步說,個人的成功沒能轉化為社會的成功……那也沒關系,起碼我發財了啊!

話說完就完,是勛也不奢望曹操當場拍板,我給你撥多少多少錢,你馬上開點兒作坊幹起來。所以他轉過頭去瞟了瞟天色——這就黑得差不多啦——站起身來就待告辭。

曹操一指曹昂,父子同心,曹昂急忙沖過來揪住了是勛的衣襟:“姑婿言未盡也,如何要走?”是勛說盡了盡了,我離家一年多,今兒才回許都,要是回去太晚,你姑姑就不能饒過我啊。

曹操捋須笑道:“吾妹非不識大體者也。吾即命人傳信,明日再使子修上門致歉——你我兄弟久不相聚,今晚便可宿於此也。”

是勛心說啥,“你我兄弟”這種話都出來了,看起來我今兒個還真走不了啦。既然曹操這麽熱情,他就未免要賣賣關子——“言已盡矣,未知主公還有何相詢?”

曹操說別扯了,你話分明沒說完。我知道宏輔你輕易不言,既言必有所建議,如今你光說了問題,還沒拿出任何對策來哪,那怎麽成?你一定有想法了,趕緊給我說說。

是勛確實有想法,他這趟回來,大半是水路,比起走陸路是舒服得多,可也無聊得多。固然每天都要去跟門客們懇談,聯絡聯絡感情,可總不能整個白天都跟部下廝混吧?雖說艙內還有個甘氏呢,可這年月白晝宣淫是士林鄙薄甚至深惡痛絕的惡習……所以閑下大把時間,可以諸多構想。

但這想法不能隨便告訴曹操——是勛裝模作樣地苦苦一笑:“主公欲置勛於火上耶?”話不用說得太明白,曹操自然能夠想到:自己空口白話一說問題,誰都不會當回事兒,可要是拿出啥具體的對策來,肯定會傷害到豪門世宦的利益,則難免成為眾矢之的。

曹操撫掌笑道:“此間並無他人,出卿之口,入吾之耳,何憂也?”瞟一眼兒子,心說你不會讓我把子修給趕出去吧?

是勛也望向曹昂,但是並沒有驅趕的意思,而是說:“子修謹慎,吾並不慮。勛自有計,然須徐徐圖之,不可急也,圖之或且不得,主公勿罪。”

曹操一擺手:“且坐——吾非諉過於人者也。”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怕將來得罪了世家顯宦,他們鬧騰起來,我會把你推出去當替罪羊,放心吧,我不是那種人。

是勛心說你不是那種人才怪了,領導同志的節操,咱真的能夠相信嗎?可是話既然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也不好再提離開的事兒,於是緩緩坐下,長吸一口氣,舉出三枚手指來:“重工商而使國家得利者,勛所思之,策唯三也。”

哦,竟然還有三條計策?曹操興趣大升,不自禁地就把身體往前湊了一下:“請卿明言。”

是勛說第一條計策,就是我最早說的,你和朝廷都大力支持,先由我個人幹起來,然後就跟在河東那樣,完了把產業再分賣給別人。賣給誰,賣多少,這裏面大有講究,既可以增加公家的財富,又可以擴大工商階層,進而分薄舊有世家的財力。

第二條計策,是要專門設置一個部門統管此事,首先把工商稅給抓起來——“市皆有稅,地方可自理,然關津之稅,則不可操之於地方也,於工商為大患也。”

漢代的市場稅基本上是十稅一,征收實物,同時規定租用公家場地、店鋪的,可以免稅,既然有明確的規定,就不怕地方官員濫征,只要嚴肅法紀就成。可是漢末才重新興起的關卡稅,那就沒有定規啦,都由各地官員,甚至是駐軍將領自己掌握,想設多少卡就設多少卡,想收多少稅就收多少稅,再加上重復征收,行商距離超過五百裏,就可能徹底破產。在這種情況下,工商業還怎麽可能發達?其結果只能是有靠山、有背景的大商賈才可能長途販運貨物,利潤一半兒進了他背後的世家的腰包,另一半兒進了地方官員和將領的腰包,朝廷毫無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