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投鼠忌器

人在緊要關頭,往往會頭腦發昏,做出相當不理智的行為來,這就叫——沖動。要是外在並無強大的壓迫,又給出足夠的選擇時間,讓是勛思考:你,或你兩個老婆,不可能得全,你要不要舍命?說不定是勛猶猶豫豫的就拿不定主意,不會直截了當地幹脆尋死。

但凡還有一線生機在,誰會想去死啊!

平素沉著冷靜的人,未必就不會沖動,就看外在的壓迫有多嚴重,給他權衡利弊的時間有多短暫了。可是往往沖動之下,才見一個人的真性情,權衡之際,只見一個人的真智慧。

只是是勛想要尋死,許耽卻還不想殺他,當即就把長槊給抽回來了。是勛這一撞撞了個空,要不是腳還踩在鐙裏,幾乎就要摔下馬去。

許耽這一抽槊,管巳的反應卻快,也不顧自己空著兩手呢,一催坐騎逼近,隨即腳脫了鐙,飛縱起來,朝著許耽就和身撲上。許耽本能地用槊鐏去捅——他的槊鐏亦純用精鐵打就,半尺多長,雖不鋒利,這要是捅中了,管巳當場就得吐血——心裏卻叫:“可惜了,可惜了!”

可是眼見槊鐏就要撞上管巳的胸腹之間,他卻突然感到一股大力從槊頭方向傳來,竟然將長槊牢牢鎖住,無法再前進一寸。管巳趁機一扭腰,躲過槊鐏,雙手便扳住了許耽的肩膀,隨即膀、腰同時用力,雙腿圈轉過來,膝蓋狠狠地撞中了對方的肋下。

許耽就覺得肋下鉆心的疼痛,不禁暴叫一聲,朝後就仰。管巳不是正經武士出身,自小跟隨管亥流躥,步下、馬上,器械、空手,什麽功夫能夠殺人,就學什麽功夫,尤其身量也小,膂力、招數雖然比不上許耽,靈動處卻遠遠過之。許耽這一仰,管巳及時在空中一個翻轉,借著雙臂之力,竟然已經翻到了許耽上方,一屁股就騎在了他的肚子上。

許耽不禁又覺得腹部一痛,還來不及反應,管巳早回轉身來,提起小巧的拳頭,照準他面門便是狠狠一拳。許耽一身武藝,筋骨粗健,可是作為馬上之將,從來也沒練過臉——要是換了挨慣揍的白老五,這一拳算個屁啊——正中鼻梁,當下就被打得鼻骨折斷,鼻血飛濺。

他正待掙紮著直起身來,將肚子上的管巳拋擲出去,旁邊是勛可終於反應過來了,毫不客氣,掄圓了手中的弓臂,朝他臉上就是一抽——“啪”的一聲,這回許耽連嘴也豁開了。

可是最要命的還是第三下,一雙粗壯的大手,也不知道何時遞到了頸項之側,隨即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那是孫汶。他適才搶近來,動用“空手入白刃”的絕學,一把鎖住了許耽的槊頭,救下了管巳的性命,然後便又來鎖許耽的脖子。這連兵刃都能鎖住的力氣,鎖個把脖子又算得了什麽了!

按照其師——南陽大俠鄧展——的傳授,空手入刃不是光鎖住就算完了的,還得奮力去奪,也就是奮力抖動手腕,將敵方兵刃朝側面掰開。孫汶這一招本是練熟了的,剛才鎖了許耽的槊頭,就想去奪,但許耽力大,未能奏功,如今鎖住了許耽的脖子,便又本能地側向一掰——可憐,勇武如許耽,不但臉沒有練過,脖子也沒有練過,頸骨瞬間受力,當即折斷……許耽既死,他的部曲仍然奮勇酣戰,要為主人報仇,但那些跟來的仆役可全都慘呼一聲,紛紛落跑了。司空宿衛就此精神大振,在孫汶的指揮下,在管巳的協助下,很快便將余敵或殺或擒,清理了個幹凈。是勛絕處逢生,騎在馬上喘了好半天的氣,這才逐漸定下神來。先下馬去瞧曹淼,卻見她被兩名侍婢抱在懷裏,頸部還在淌血,連胸口全都被血沫給沾滿了。管巳湊將過來,皺眉道:“汝等都是廢物,便由得她血盡而死麽?”伸手撕下自己的衣襟,給曹淼細細包紮起來。

曹淼喘著粗氣,瞪一眼管巳,恨聲道:“汝傷了我的愛駒,定……定要賠償!”管巳撇嘴笑笑:“夫君自會賠你。”

是勛瞧曹淼的樣子,其實傷勢並不算有多嚴重,只要止住了血,性命定然無憂,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於是直起身,吩咐孫汶將擒下的一名許氏部曲將押過來,喝問道:“汝等有何謀劃?怎樣造反?備細說來,或能饒汝一命!”

那將惡狠狠地瞪著他,“啐”了一聲:“汝害吾主性命,吾等與汝不共戴天!”

是勛冷笑道:“好啊。”撿起一柄刀,幾步走到許耽的屍體旁邊,比劃了一下:“汝若說時,吾便允汝好好安葬汝主,否則,必要將許耽千刀萬剮,剁作菹醢!”

那將的臉上這才露出驚慌之色,猶豫了一下,只得答道:“都是一名王將軍慫恿我主,首謀是誰,吾卻不知。我主與王將軍奉命拿你,及荀令君、鐘禦史等,另有同謀控制雍門,有同謀去宮中劫持天子……余皆非我所能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