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秋聲紫苑 22 瑣小人奔走賣朋友 寂寞後病狂剪蒼發(第3/9頁)



  和珅不安地顫了一下:他沒有在宮裏,但這件事的苗頭他比阿桂還要“有底”。圓明園“四春”姑娘秘密帶來熱河,當時只有和珅知道,皇後突然闖進接見外臣殿宇,他最怕的就是這個秘密泄露了去!和珅本來就亂成一團的心又是“轟”地一響。大冷天兒又在雪地裏,腦門子上竟沁出一層細汗!心中慌亂著,和珅竟脫口而出:“準是哪個太監嘴賤,捅出去了!”阿桂問道:“捅出了什麽?”和珅才發覺自己失態,忙笑著掩飾,說道:“還不是宮裏那些齷齪事,亂七八糟的,咱們外臣永遠也不得明白!”

  ……

  那拉氏果真是為四春的事到煙波致爽樓興師問罪來的。此刻,一切外臣內侍,並所有宮監宮女都被乾隆攆得一幹二凈。空落落的樓下殿宇中,只有他老夫妻二人盛氣對坐;

  “你說我不能收留懷春她們四個,是哪一朝的祖宗定的家法?”乾隆雙手緊握著椅子把手,臉色鐵青,拉得老長看著皇後:“我倒事事盡讓著,你這樣的位份,當著大臣的面上頭上臉的,豈不是自輕自賤?”

  這是很重的話了,皇後初進來時還面上帶著怯色,此刻只有乾隆在對面,原來別著的臉轉過頭來,說道:“你說我自輕自賤?皇上,對鏡子瞧瞧,這幾個狐媚子把你弄成什麽樣兒了?骷髏似的,很好看麽?我是皇後,發懿旨攆了她們,是太祖爺手裏傳下來的規矩,我怎麽自輕自賤了?”

  “你就是自輕自賤!”乾隆道,“趁著我還不想發火,你趕緊離了這裏,是正經!”

  皇後“霍”地站起身來,原本漲得通紅的臉突然變得一塊青一塊白,十分難看,眼中噙著淚水,卻不肯讓它們淌出來,噎著氣說道:“是,是啊——你是皇上,沒人駁你的回——擋的住別人的口,擋得住別人的心嗎?我倒想安富尊榮,體體面面的,可我做得到麽?我連——一根草也不如!”她不知被自己哪句話刺傷了自己,嗓門變得又高又尖,連珠炮似的口不停說,眼中放著又白又亮刺眼的光,“我身邊的人,不論太監奶媽子,不論是你還是外頭臣子,說黜就黜說拿就拿!是別人輕賤我還是我自輕自賤?你一年半載不到我宮裏去,除了那個西域蠻子女人,你翻過誰的牌子?不知和珅從哪裏弄來幾個狐狸精,迷了你的眼,也迷了你的心!我自輕自賤?我和哪個人偷雞摸狗,生出私生子兒。連公主也不敢配?”

  這句話幾乎明指了是乾隆和棠兒的私情,生出一個福康安,如快刀利刃直刺乾隆胸臆!他原本冷笑著蹺足而坐,像被電擊了一樣騰地站起身來,已是氣得須發亂顫,指定那拉氏,也提高了嗓門:“你安生給我住口,回你的宮裏念佛仟悔是明智之舉——我看你今兒妒忌發作,一發不可收拾!我能立你當皇後,一張紙幾個字,我就能廢了你!你的奶媽子交通外臣,當然能拿。你和王八恥是怎麽一回事,天知地知神也知——以為我不知麽?那個玉馬是誰造的?要我說出來,你不死,有天理能羞死你!”

  此刻殿外雪落無聲,太監們都躲在廊下,聽乾隆大發雷霆,都嚇得面如上色面面相覷。偏是軍機大臣一個不在,想報告太後,連個出頭的人也沒有,聽見殿中“豁郎”一聲,似乎乾隆摔碎了杯子,都又是一個激靈哆嗦!

  “我這皇後原本不好,你要廢就廢嘛!”皇後也橫了心,看著暴怒的乾隆說道,“我原本是為你好,叫二十四嬸安生在家守靈,你又從娼窩子裏掏出個四春,不回老佛爺,也不叫我知道,你們在澡堂子裏頭的事,也寫進詔書裏,那才叫真有膽,有能耐呢!如今天下四面走火八處漏煙,傳教的、造反的、西邊的東邊的,官兒們摟銀子的摟銀子,玩女人的弄小妾換老婆蓄孌童當兔子的……比起聖祖爺,哪一宗兒跟得上呢?”

  乾隆發作一陣,原想打發她回去,不再搭理也就完了,誰知話趕話的口頭不對心頭,竟說出廢皇後的話。那拉氏若知趣,哭天抹淚的跑了去也就罷了。但她今日心火太旺,乾隆冷淡後宮曠有時日,但畢竟已近古稀之年,她就有話也只合肚裏吞去,一旦發現乾隆仍在追逐新歡而且不只一個,在土耳其澡堂裏淫樂嬉鬧,興頭不減當年,皇後自覺占了全理,又是堂堂正正“代表”了所有後宮嬪妃來和皇帝理論,理直氣壯間言語也就多有唐突冒犯——乾隆反譏她的話簡直就是直指她是個淫婦,臉上如何掛得住……此刻她已氣昏了頭,兩手神經質地顫抖著,像捧著一團火焰在祭祀上天,又像一個發了瘋的野獸張牙舞爪地要撲上來,乾隆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子的,又是憎厭又有點害怕,恐懼地後退一步,說道:“你是失心瘋了!犯了痰氣,來我這裏發作麽?你要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