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秋聲紫苑 16 兆將軍進兵黑水河 尊帝令馬踏踹回營(第5/8頁)



  “人多極了,都是騎兵,西邊一股有一萬,北邊一股有一萬五,墻一樣壓過來了!”

  “都是騎兵?”

  “都是。離這裏大約只有五裏遠了!”

  “你的兵呢?”

  “還沒有接火。我有五百枝鳥銃火槍,一邊打一邊退!”

  此刻中軍的牙將偏將都已知敵人大至,都丟了手中水碗,結束著盔甲腰帶鞋襪綁腿預備廝殺,氣氛頃刻間變得異常緊張。聽得遠處隱隱傳來爆仗一樣的槍聲,幾個沒經過戰陣的新兵竟嚇怔了,呆呆地端著碗不動,兆惠強自鎮定著蔔蔔跳動的心,從容上馬,用望遠鏡向西看,耀眼的日影裏,只見黑沉沉一片的人馬壓地漫來,西北也是一樣,全都是刀影劍樹搖舞閃動而來,羊皮鼓聲號角聲馬蹄踏地的撼動聲吆喝喊殺聲也綽約可聞。

  “不能損耗實力。”兆惠臉色鐵青,語氣變得異常冷峻凝重,沒有絲毫驚惶猶豫,“把你的一千兵全部撤下來,和我合為一股,所有火槍手、弓箭手在外護軍。敵人沖陣,只管打槍射箭擋住!你去調你的人回來,燒水、吃牛肉幹,再聽我的將令。”

  “紮!”章群一聲答應飛騎去了。

  “傳令胡富貴,他的差使是護老營糧食,無論這邊打成什麽樣子,沒有將令不許增援!”兆惠石頭人般一動不動接著下令:“傳令廖化清和馬光祖立即合兵,在離我二十裏處紮寨。我這裏火槍多,敵人啃不動我,要防著回頭攻他們。要嚴防夜裏被人偷襲!告訴廖馬二位軍門,敵人是沒有糧餉來源的,頂過兩天不退也得退。他們每一刻派人和我聯絡一次,有急情隨時稟報。稍有失閃,我就不能顧多年交情了!明白?”

  “紮!明白。”

  “復述一遍!”

  那中軍一字不漏又重說一遍。

  “去吧。”

  “紮!”

  中軍答應著飛騎而去,西邊清軍大營盤邊沿火槍已爆豆般海響成一片,馬伕們趕著一馱一馱的箭穿營而過向前方運去,兆惠一頭命令:“接著做飯,燒綠豆湯供應章群他們。”又命“紮地角釘子搭帳篷。吃完飯照常唱軍歌”。他也不下馬,說道:“跟五個親兵,我去巡營!”

  他的這一招十分靈驗,騎帶親兵,尋常無事一樣繞營房溜達一匝,有時下來訓斥“鍋支得不穩,舀飯時翻了燙著人”,有時拍拍年輕兵士肩頭問問家常,時或碰到老部下,捅一拳笑罵幾句……說也奇怪,就這麽轉悠一圈,營外盡自槍聲密集殺聲動地,人心卻不慌亂了——自古就這樣兒,當兵的沒有怕死的,當官的陪著在死地裏,一點兒恐怖也是沒有的。晚炊灶煙火起時,霍集占的兵也收回營去了。

  此後接連兩天都是一個情形,白天雙方列陣鼓噪,千人馬隊繞營襲擾,晚間戒備偷襲,兩軍營中都是燭油膏火通明徹亮,提鈴喝號不絕於耳,卻是徹夜平安。待第三日,兆惠已經猜測裏頭大有蹊蹺,因下令廖化清火速至馬光祖大營會議,安排兆章群仍舊虛與委蛇,自帶了一百余騎飛馳至馬光祖營盤——相距也不過二十裏遠近——須臾也就到了。此時軍情急如星火,三人見面不及款敘,立刻商討形勢。

  “標下已經派人看過了。”馬光祖道,“他正面的兵不足兩萬。我們到這裏他理應急戰,只是玩老鼠戲貓,是等金雞堡送糧食來。他沒有糧,我軍火器又強,一戰敗了,立時就垮得潰不成軍。”廖化清笑道:“我覺得有點像兩個瞎子打三岔口,黑地裏摸,又要防又要打。他的糧道只有一百多裏,我們是一千五百裏。對峙下去久了,只有我們吃虧的。我看,幹脆把胡富貴和老營統都帶出來,先吃掉正面這一股再說。”馬光祖搖頭,說道:“他有五萬多騎兵的呀……守城又用不著騎兵。其余的兵到哪裏去了?會不會……會不會向阿媽河上遊運動,在娃娃河切斷我們糧道,再和我們正面作戰……”

  兆惠一聲不吭聽他們議論,霍集占向阿媽河運動,這一層他早就想到了。不過,那是七百多裏的路,還有沙漠,沒有足備糧草水囊,趕到娃娃河已是人困馬乏彈盡糧絕,怎麽作戰?但若敵人從東北方向南運動,從中路切斷三路大軍和黑水河老營聯絡,狙擊自己回援呢?這裏襲擾,已經試探出官軍火器強盛,會不會回頭避實就虛攻老營呢?……一霎時兆惠心裏動了無數念頭,卻笑道:“真有點《三岔口》的味道,摸黑打架。這個霍集占算得個角色,老謀深算!”他一笑即斂,又道,“現在最要緊的是要和昌吉海蘭察聯絡,通報軍情,讓他從勒勒河口出兵逼近金雞堡。那邊道路難走,只用一路招搖造出聲勢,霍集占兩頭受敵,就不能放肆來攻我們。”說罷目視馬光祖,馬光祖道:“這件事標下來辦,精中選精分出三撥人,每撥一百人,都要能踢能咬能打熬的,打扮成厄魯特兵士模樣,趁夜向西北運動。這是讓人玩命的事,沒有重賞不行。”兆惠道:“每人照兩千兩賞。說明信送到就發銀子,不再參戰,領銀子回鄉享福去。想當官的再晉三級。”廖化清笑道:“送封軍報六十萬,這差使我也躍躍欲試!”馬光祖冷冷道:“有十個人能活著到海蘭察那裏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