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21 養性殿賢主慰淒情 紀才子草詔封夷女(第3/7頁)



  “謝貴妃娘娘賜!”兩個人忙都起身一躬,小心翼翼捧起奶茶來。因為離得近,果真嗅到她身上隱隱一陣香味,悠悠的輕淡宜人:似蘭又似麝,又似上好的細藏香。於敏中是道學,忙閉住氣。紀昀呷一口奶茶,恭謹地說道:“娘娘制的奶茶好!臣在承德喝過蒙古人的,比起來真是天上地下!這真是臣的福氣。”於敏中只道:“果然是好!”又道:“這殿裏這麽大,沒見火盆子,怎麽這麽暖和?”

  乾隆趁他們喝茶說話,已經更了衣,只散穿一件醬色紅綢夾袍,套著件石青鳳毛坎肩,腳下也換了青緞涼裏皂靴,就案後木榻上盤膝坐了,笑著說道:“這是依著容妃西邊的地炕仿的,地下過火,當然很暖和一一說說差使吧。”見容妃要退,又道:“你就侍候我們喝奶茶,不必退避。後妃只一條:不要幹政,不談國家大事就是——你聽聽,也知道中原天下是怎麽回事,順便學著聽懂漢話。”就有一個女翻譯在旁嘰裏咕嚕說了一通,容妃一笑,躬身從命,手裏取過一個紮花竹夾子,坐了桌邊,反復觀玩研究那套繡花家什。

  紀昀雙手將劉墉的折子捧送給乾隆,說道:“這是山東剛剛發到的,請皇上禦覽。於敏中接到,因案情涉及於易簡,他要摜例回避,恰皇上傳旨召見,我們就一齊進來了。”乾隆信手翻開,看了看題目,默然放下了折本,說道:“颙琰在充州,初一接到他的請安奏事折子,也講到國泰在山東口碑不好,說‘國泰守山東,齊魯民不安;易簡看藩庫,庫裏老鼠哭’。朕想還不至於的吧?於易簡寫過《義倉論》,恤民之情溢於言表,國泰從筆帖式升到巡撫才用了幾年,他們就這樣子報朕的恩?他們果然是敢!你們想必是看過折子的了,說說看,怎樣辦他們?”他說著,已經漲紅了臉,出氣也變得粗重急促,喝了一口茶,擰著眉頭眯縫著眼不再言語。

  “於易簡是我的弟弟,誠懇奏告皇上,我原是盼著錢灃所奏與事實有誤。”於敏中壓著聲氣,嗓子裏也帶了哽咽,沉痛不能自勝地說道:“各省庫癛或多或少都有些虧損空額的,只要他不受賄,我也還能諒解他。皇上,看這份折子我真比受刑還要難過,他和國泰平時不甚相合,有些齟齬,但買賣官缺、婪索屬員這罪都一樣可惡,看到他貪受贓銀兩萬多兩,我真是心膽俱裂,痛不欲生。他不但欺君欺祖,也辱我於氏一門清望。真不知我這軍機大臣顏面往哪裏放……”唏噓著拭淚,又道:“這沒什麽說的。我以為不必再交部議,就命劉墉在濟南將此二僚綁赴西市就地處決,家產充公,家人發黑龍江為奴!”他頓一下,又道:“家門不幸出此逆弟,我也無顏忝居機樞,面對群僚,已經不宜在軍機當差。也請皇上下旨罷黜。”

  乾隆聽著也喟然嘆息,搖頭道:“這沒有株連的理法。隆科多當年觸法,他弟弟照樣升官;鰲拜有謀逆的罪,也沒有株連家人。聖祖和先帝立的有例規在。你在軍機處,如果從中幹擾阻撓,劉墉、和珅辦差不能這樣順當,朕若不信任,也不會讓你留在軍機——劉墉查抄他們,已經轟遍了山東省,颙琰在折子裏也說了,朕叫進你,就為告訴你不要不安,不要為易簡的事自疑,各人是各人的賬,該怎麽辦怎麽辦。”於敏中一邊聽一邊流淚,說道:“世宗爺時殺張廷璐,張廷玉也在軍機。臣一定學張廷玉義而滅親。感戴皇上聖明隆恩,真是無辭可對,只拼命辦差補報萬一罷了……”

  “處分的事,臣以為稍緩一緩為好。”紀昀自覺無事身輕,卻也要作出難過模樣,說道,“虧空的數目已經出來,婪索貪賄到底是多少,還沒有弄清楚,不能定讞。既然虧空,就要補足它。這要著落到山東各府、縣官身上,還有前任巡撫藩司,已經調離山東或已經罷退告老、疲弱病殘官員,在任時的事都要查清,分別酌情料理。甘肅王亶望勒爾謹一案和國泰一案類似,通省官員一律鎖拿勘定,然後奏明請旨才是正理。”乾隆聽著,仰臉想了想,又問於敏中,“你以為紀昀意見可行否?”

  於敏中撕擄開了自己,已覺輕松許多,籲了一口氣,說道:“紀昀意見是正理。但臣以為甘肅一案不宜為例。如今吏風又是一變,前頭端掉甘肅一省官員,這裏又端一省,其余省份官場易起驚疑慌亂。我想,殺掉為首的,其余道府州縣官員,按虧空賬目分別攤賬,責成限期補足。這樣,既能震懾墨吏;殺一儆百,又不至引出別的枝節,似乎好些。”他這一說,紀昀立刻贊同,說道:“於敏中建議好,請皇上裁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