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8 反攻為守密說侍堯  承恩綢繆驚心往事(第4/8頁)



  王八恥也縮回了手,那拉氏做貴妃時就和他有這一腳了,她的心思從來沒有這次說得直白,瞧她巴巴望著自己,也覺雖是貴為天下之母,其實怪可憐的,怔了片刻嘆道:“娘娘,您曉得十二爺身子怎麽作殘了的?就是吃這個藥吃的了,聽老趙說,和親王爺給了阿哥爺個戲班子,裏頭很有幾個狐媚子,小爺向和大爺要了些助戰的藥,就吃傷了身子……這只可慢慢兒調理,尋個好郎中打補腎上頭著手,也就緩過來了。爺還年輕,好好兒用藥不礙的,只千萬不敢亂用虎狼藥的。不過奴才還得勸娘娘別太癡了,聽萬歲爺說的,咱們大清氣數裏頭皇後的兒子當太子不利——不管哪個阿哥當皇上,您都是排排場場的皇太後,都是您的兒子,何必指定自己親生?”說著,試探著手又伸進被子去摸……

  “唉……話雖這麽說,不是自己的肉,終歸貼不到自己身上啊……”那拉氏眨著眼看著黑處,“皇帝待我面情兒上和氣,其實和前頭皇後比,十成裏沒有一成好……也不知他打的什麽主意,問也不能問。”王八恥笑道:“娘娘不用問,繼位詔書早就寫好了,就在正大光明匾額後頭金皮匣子裏!宮裏人傳言,是颙璘阿哥!”皇後身上一顫,按住了王八恥的手,偏轉臉問道:“真的!這麽大事你怎麽知道的?”

  王八恥把嘴湊到那拉氏耳邊,用極細微的聲音說道:“……那個高雲從娘娘知道吧?不哼不哈的心眼子靈極了!去年元旦他侍候上書房筆墨,皇上那天焚香齋戒寫的詔書,折著頁子放在奉先殿香案前頭。旁邊就擱著金皮盒子,就眼見皇上放進去,加鎖加封,叫阿桂和巴特爾送進乾清宮去的!”

  “那你怎麽指定是十七阿哥(颙璘)?”

  “娘娘伸手……”

  那拉氏伸開手,王八恥在她手心裏慢慢寫了一個“璘”字,到最後一筆用了點力,說道:“那紙雖然折著,這一筆畫得長了一點,露出一豎來一你想想看,除了早死了的颙璋阿哥,哪個阿哥名字最後一筆是豎著寫的?”那拉氏沒有言聲,颙琰、颙琪、颙璇、颙(王+星)、颙璂,直到颙璘……果真只有颙璘名字最後是一豎畫!這就是說,即使颙琪立即康復,能橫槍躍馬,能彎弓射雕,也只能跟在魏佳氏的兒子身子後頭一口一個“皇上聖明,臣弟無能了”!暖融融的熱炕被窩裏,她突然覺得從腳底下泛上一陣寒意,竟不自禁打了個噤兒,臉色也變得蒼白了。

  “娘娘!”王八恥忙問道:“您不受用麽?哪裏不舒服?”

  “沒有。”那拉氏雙目炯炯望著殿頂的藻井,幽幽他說道,“你說得是,颙璘也是我的兒子。”

  “那您……”

  那拉氏半裸著撐起身子,看看燈,突然一笑,說道:“得過且過,得樂子且樂吧……吹燈上來,聽我跟你說……”

  外面的積雪已經半尺厚了,北京的頭場雪很少有下得這麽大的,廣袤黯黑的天穹上濃重的陰雲在夜裏根本看不清什麽顏色,也不知道它是厚重還是稀薄,它就那麽浮動著,低低地壓在這座死寂的、闃無人聲的古城上。落雪其實已經不是那樣“崩騰”而下,卻仍在時疾時徐墜落著,落在城垣上、茅屋頂、雕雍獸脊上和大大小小曲曲直直的街衢胡同裏,這個時候登上景山頂,可以說真的是“眼空無物”,一片迷茫混暗,但假使你手中有一技魔杖,一揮之間揭掉所有的屋頂,就能看見各個屋頂底下或悲愁或喜樂,或慷慨激昂或蠅蠅狗苟,勃谿口角嬉笑怒罵文章詞賦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什麽樣兒的應有盡有。

  乾隆在魏佳氏的屋頂下。這裏又是一番光景。王廉送乾隆一進屋,照規矩便要退出,一邊打千兒請辭,口中道:“那幅畫兒要是主子還要,奴才明兒一早過去給您買過來,和大人已經把價錢砍下來了,防著店主急著脫手,去遲了怕弄不到手。”乾隆手托著下巴想了想,說道:“做生意的也不容易,和珅這麽一鬧,令晚他是要苦惱一夜的了——把畫兒買到手,真真實實把底細說給他,給他加五百兩銀子,這麽著朕也安心。”見王廉要走,又叫住問道:“娘娘怎麽知道朕出宮去了?是你稟的?”

  “奴才哪敢!”王廉唬得腿一軟,看看乾隆不像要發怒,才定住了神,說道:“主子爺呀,您前頭有話,奴才就死了,怎麽敢亂說一句?再說的了,能在您跟前侍候,這裏頭的人誰不是小心上加小心!就為往後還能多巴結,奴才又何苦掰屁股招風自己壞自個的事兒?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