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5 蒙恩寵瑤林初詔對 說賑災吏治警帝心(第6/7頁)



  四個大臣早已唬得面色焦黃,伏在地下連連頓首。劉墉心裏明白,紀昀在修《四庫全書》兼管著禮部刑部部務,賑災的事與他幹系不大,但既在軍機處,就不能臨事卸責;李侍堯還是覲見外省臣子,也不便說話;阿桂除軍機掌總,要全力調度西北西南兩路用兵,加之尹繼善傅恒沉疴在身,已經忙得恨不能長出三頭六臂,部務偶有失疏是絕然難免的事。這種情勢只有自己還能說話,因叩頭道:“皇上體恤民瘼赫然震怒,臣子耽玩失職有當誅之罪。但據臣所知,竇光鼐操守甚好,頗知治民之術,拒收賑糧必有其緣由。西南軍事雖然暫彌,西北和卓部之亂,大軍雲集壓境,德柱潘思源兩部事繁任巨,不宜更易生手。求皇上委一大臣前往蕪湖、江西、清河等處,專辦賑濟,兼查河訪漕運。明歲淩汛之前杜絕黃河大堤決潰隱患,然後督責浚疏運河,確保漕運暢通。不然,明歲凍河解封、五月菜花汛洪水沖下,恐更有不堪言聞之事……”

  “皇上……”阿桂此時也清醒過來,膝行一步位道,“方才在軍機處奴才就是正在與紀昀商計此事,山東巡撫國泰為彌補藩庫虧空,借賑災旨意,收購民間庫存黴糧,每石僅合六錢銀兩,所余二兩四錢一石計三十萬石,應幹沒七十余萬兩,尚待核查再報。軍機處慢旨玩職,罪在不赦,皆是阿桂無德無能所致,已與紀昀合折請罪,求皇上重加處分,以為臣下儆戒而示皇上至公至明之德……”紀昀也連連叩頭,“淮北水患過後賑恤不力,臣早有所聞。因國泰貪瀆不法,聖上已有旨著員撤查,愚以為有些道路傳言不足為信,因此未即時奏聞。方才在軍機處見到竇某呈來山東賑糧糧樣,方知災情之重、人民之苦遠出臣之逆料。臣與阿桂同在軍機,罪愈斷不可恕……”乾隆便目視阿桂。阿桂戰戰兢兢從懷中取出一只荷包大小的灰布口袋,雙手呈給乾隆。

  乾隆接過來看,布袋口的線是拆封了的,約合裝有三兩重的糧樣,倒出少許在於心裏端詳時,倒也還有小米雜在其中,有沙子有草節,還有說不清楚、有點像燒過的香灰似的物事,有的米手指一撚便成了粉未。散在掌中看,還能算是“米”的約可只占不足一半,嗅一嗅也不知是什麽味道,總之是沒有米味。乾隆原是深知竇光鼐的,當年南巡,在儀征槐林苦諫巡冶,犯言冒撞直批龍麟,風骨直聲震撼朝野,乾隆雖賞識他膽量豪氣,卻也覺得他太過憨直。救濟災民,能填腹糊口就好,還計較什麽糧食成色——以為他犯了書生呆氣。此時看,這“米”真的是連豬都不堪食用,難怪竇光鼐斷然拒收!轉思國泰,已經人方藉藉說他婪索屬官財物,此時尚敢如此胡作非為,真也令人匪夷所思!他冷冷地將糧袋丟了炕桌上,接過王八恥遞來的毛巾揩著手,思索著說道:“軍機處人手少,你們辦事人有你們的難處,次次記档,不再另加處分了。但——民命即是天命,幾十萬絕糧農民就聚在幾個縣,離著抱犢崮、孟良崮、還有微山湖那麽近,萬一其中有陳勝、吳廣之流振臂一呼,這遍地幹柴燃起來,撲滅何其難也——這類事豈敢有絲毫的怠忽?!嗯?”

  “奴才們有罪……”

  “起來吧。”乾隆深深嘆了一口氣,叫過王八恥,“你去尹繼善府傳旨,朕已知繼壽鶴駕西去,聞驚不勝哀慟。即著皇八子顒璇持陀羅經被前往致祭,並賜白銀五千兩治喪。所有喪儀事務,由禮部擬注後施行。”王八恥復述一遍卻身退出去,乾隆又道:“方才說軍機處人少,要增添人進來。一個是大學上於敏中,一向兼著上書房大臣,毓慶宮皇阿哥總師傅,著補為軍機大臣,領侍衛內大臣。劉墉授協辦大學士,兼直隸總督銜,加工部尚書銜,同在京師,軍機上的事忙不過來可以就近幫辦。還有一個新進的,原鑾儀衛總管和珅,著補軍機處行走,李侍堯嘛……”他偏臉看了看端坐不語的四個大臣,“你改任京師步軍統領,兼署直隸總督實職,明年春閑由你和於敏中主持。春闈之後補軍機大臣。”他啜了一口茶,坐回了椅子上。

  這一串任命事先和誰也沒有商計過,四個人一時都愣住了。於敏中他們都熟悉,是乾隆三年的狀元。少年高第,才學既高,性氣也極大,就是人常說的“不與凡人答話”的那種主兒,主持理藩院不與禮部來往,主持翰林院、國子監又和同行鬧翻了一窩兒,遷東宮總師傅,連那群誰也不敢惹的皇阿哥、黃帶子宗室見他都繞著他走,像個不吃人間煙火食的,見誰都仰著個臉板牢了面孔,乾隆怎麽想的,選他進軍機處當大臣?再一個和珅,四面應酬八面玲玫,一時一事見人換一個面孔,拼命結交巴結人的人,也要進軍機處參理國家大政?幾個人都在想。但乾隆並沒有征詢意見。阿桂心中暗暗叫苦,但他和紀昀剛剛引罪,無論如何不能諫阻。劉墉輕咳一聲正要說話,李侍堯已經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