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28 荒唐王私訪彈封疆 巧和砷逢時初交運(第4/8頁)



  “不問這事了。你們這裏捐監納糧的人多不多?”弘晝又問道。剛剛“明白”過來的莫懷古頓時又糊塗了。弘晝見他白瞪著眼兒,懵懂得可以,一笑又問:“我是問,比如你們蘭州縣,去年有多少人捐糧納了監生的?”

  “有——六七個呢。”

  “六七個——不對吧?至少也有六七十個的吧?”

  莫懷古兩手一拍笑道:“爺說的是笑話嘛!四十石糧在這裏要折銀子二百多兩,誰有閑錢去換那個空殼子功名?別說‘去年’,把蘭州城死了的監生骨頭都刨出來加上,也不得有六七十個!”

  “嗯——是麽?”弘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端茶啜道:“你——去吧!”一擡眼,見和砷不知甚麽已經回來,待莫懷古出去,笑著放下杯子道:“回來取銀子了?可笑方才劉全,聽見人嚷嚷著上樓,就往床底下塞——人真要打上來,你塞進床下就搜不出來麽?”又問:“吳氏呢?你沒有帶她來?”

  “我們來了有一會子了。爺在上頭說話,她有點怯場不敢見人。下頭客房住滿了,我安置她們後院房子歇著了”和砷目送莫懷古出去,聽著他下樓的聲音,似乎有點心神不定,猶豫著說道:“我覺得今晚有點象作夢,事事都透著假!方才和吳家嫂子說,她是本地人,也異樣方家怎的那麽有錢——一夜輸贏幾千兩,在這裏是個嚇死人的數目……再說,這錢贏得也太容易了——來這裏捉賭是想得到的,可是一面腰牌就退了兵……這個……我說不清楚……”

  弘晝漸漸聽上了心,皺眉沉吟半晌,轉臉問劉全:“你平日賭博,一晚有多少輸贏?有沒有下過這大的賭注?”劉全拍著腦門子說道:“十年前有過,那是在蘭州城金鳳樓和麻子黃五少來賭,都紅了眼,注越下越大,一百兩一小注,二百兩坐樁,四百兩成番!我就是從那一夜家道敗落了的。要不然城西牌樓半條街就是我的……”他眼中賊亮的光漸漸消蝕了,“這三唐是小地方,沒人下這大的注。方家……也不至有這麽財大氣粗的——老實說,他們說爺帶幾萬銀子來買馬,拉我來賭。我心裏打主意,今晚要麽死在賭場,要麽就把家業給翻回來,沒往別的上頭想。”

  梁富雲心裏早已疑竇四起。他今晚一直沒說話,是因為一路上規勸得多了,已經惹得這個王爺老大不喜歡,一入甘肅弘晝就數落他:“看戲你管,逛街你管,起身你管,落腳打尖你管,你他媽的比皇上還大!只要老子不逛窯子染楊梅瘡,只要沒人殺老子,你他媽給我住口——甚麽鳥黃天霸,又是甚麽劉統勛劉墉,抗他們的牌子有屁的個用!他們都是我家奴才,你懂不懂?”訓得他狗血淋頭,他也真不敢招惹得弘晝認真惱了。黃家捕快名滿天下,原是因起身鏢行,和綠林江湖上黑白兩道淵源極深,若在中原那是如魚得水左右逢源,但這裏是甘肅邊外,江湖道上行話是“生道兒”,他也不敢逞能恃強。有這兩層,所以格外持重,只是靜觀動勢暗中留心而已。他是老江湖,世面上人心險惡情事紛紜見得多了,跟黃天霸一道押餉還栽了大筋鬥,此刻獨自擔著血海般幹系,更是持重小心如履薄冰,思量著今晚撲朔迷離的人事,更覺得和砷疑得有理,因道:“五爺,這裏不是天子腳下。勒爾謹帶著萬余兵,是甘肅的一方諸侯,他又是王稟望一黨。桂中堂五天前派人來說他在城裏,就再也沒和我們聯絡,小的怎麽看,今晚這事都透著蹊蹺。咱爺們還是小心點的為是。依著我說,留著和大爺在這觀風,我們也不退房子,竟是出鎮另覓個住處觀觀風色看是怎樣?”

  “怎麽?”弘晝怵然一顫,臉上已是變色,“他敢造反?嶽鐘麒的七萬綠營兵就在陜北,他的三親九族高堂令尊都在北京!何況這裏的綠營是總督衙門兵部雙重節制,也未必就聽他勒爾謹調度!”梁富雲吃慣了他訓斥的,從未見他如此神情嚴重的,膽怯地咽一口氣,又鼓起勇氣陪笑道:“爺說的是,稱兵造反的事是沒有的。勒制台是案子連著貪汙,並不是謀逆。再者桂中堂就在城裏,這裏的兵都是桂中堂在張家口帶過的……我是說這是人家屋檐下,查辦的案子牽連通省大小官員,爺昨個還說‘甘肅無清官,都是他娘的奸臣’,但有一個有天理的,這門大案子怎麽能瞞到如今?雖不敢造反,不定他本人或下頭僚屬,使個計謀設個陷阱,沒聲沒息黑了咱爺們,或者給爺個現成虧吃,就算要不了命,折辱了爺的臉面,造個事端一水沖了他們的案子。這些子弄神弄鬼的伎倆卻是不能不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