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21 聆清曲貧婦告樞相 問風俗驚悉叛民蹤(第6/8頁)



  ①麻胡桃:用麻繩打的結。

  這麽多已經是足夠的了,只要王鴇兒的話靠了實,必是蔡七在此無疑!福康安沉吟了一下,問道:“他那裏到底有多少人?”揣繼先挪動一下跪麻了的身子,說道:“王鴇兒說有一百多,個個都身強力壯,有的能一連弄四回——”見劉墉臉又沉下來,忙住了口。福康安笑道:“這裏真是廟小妖氣大,池淺王八多!——依你方才說的,過往官員本地長官,個個都是煙花隊裏過日月,都要給你出‘護花月錢’的了!”揣繼先不敢回話,只提起掌來左右開弓“啪啪”,又甩自己兩巴掌。

  一時便聽樓梯響,夾著黃富揚的說話聲:“請這邊走,左手第二個門。”眾人便知葛逢春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象是在外小跑的模樣,簾子一動,進來一個人。劉墉看時,這人也甚是年輕,還不到三十歲,長得清秀伶俐,穿著半舊駝色湖綢背心,套了件石青坎肩,連帽子也沒戴,一進門,極利落地給福康安打了個幹兒,又給劉墉打千,接著竟雙膝跪下向福康安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奴才葛逢春給少爺請安!並請老相爺老太太萬福萬全,壽比南山!”

  他這一手官場規矩絕無僅有,幾個人都不禁愕然相顧。福康安聽他連父母的“安”都請,忙起身虛擡一下手,說道:“這個禮不敢當!大人起來,請問閥閱——是漢軍鑲黃旗下的?”

  “奴才是小葛子呀!”葛逢春又打千,起身陪笑向福康安道,“就是府後管倉庫家什器皿老葛頭的兒子!爺小時候兒常騎奴才身上‘打馬進軍’的,有一回奴才揍您上樹,我爹瞧見了鞭子抽我,您還——”他沒說完福康安已經笑起來了:“我想起來了,老葛頭的兒子嘛!你老子跟我阿瑪打過一枝花,上過黑查山,是有功奴才。放你出去當了個甚麽所的長吏,如今混出人模樣了!”他笑顧劉墉,“這鬧出一家人了——是我的家生子奴才……一家子七八百號人,我記不得你本名了——你坐下說話!”葛逢春嘻笑道:“這個不敢遵命!奴才有六年沒見少主子了,得站著侍候——這地方兒太雜亂了,象個雞窩。爺是鳳凰,怎麽能在這將就?奴才鬥膽請爺過征稅所,專設接待過往官員的花廳,茶房書房琴房都有,還有個小花園子……嘿嘿……請我的爺和劉大人賞光!”

  福康安也覺這裏太嘈,木板房不隔音,不是說事的地方,遂起身說道:“崇如,過了明路了,得在這裏耽延幾天。住這裏恐怕不成——咱們去吧!”劉墉便也微笑著起身。那揣繼先已看呆了,此時醒悟過來,緊著說:“要不要叫幾個孩子過去侍候?我挑頂尖兒的書寓學生,沒開臉沒接客的……準教爺們開心!”福康安停步說道:“你兩個留下,交待這個王八頭兒,只要泄出去半個字,我炮烙了他——還有李氏,把騾子茶葉都賣了,明天來了賞她——這事人精子辦,你完事就回去——婊子們不要來,姓揣的隨叫隨到——明白麽?”

  “明白!”黃富揚和人精子一齊躬身答道。

  這裏三人出店見街上店門口已經停著兩輛轎車等候,福康安滿意地點點頭,卻讓劉墉乘前面的車,自上了第二輛,葛逢春自然跟了上去。

  征稅所離著劉家“慶榮”並不遠,只曲裏拐彎的路徑甚雜,待進了所裏,又是胡亂扭曲一陣才到花廳。因天暗燈昏,這花廳外邊甚麽模樣都模糊不清。進來才知道是一通五間三明兩暗一座房子,花廳裏幾案椅桌都是紅檀木精巧鏤制,兩架山水屏風墩在兩個暗間門口,墻上字畫遠到國初熊賜履吳梅村,近至紀昀袁枚的都有,臨窗還有一座落地大自鳴鐘,還有各色盆景根雕裝點,也都備極精巧。劉墉一進來就驚嘆:“呀!這麽豪華的?比尹元長的總督衙門花廳還要闊!你縣衙門花廳甚麽模樣?”

  “爺住西邊這間,”葛逢春站在入門屏風邊左手一讓,“劉大人住東邊……先進正廳吃茶,我已經讓他們備飯。吃過洗洗澡……爺們著實勞乏辛苦了!”福康安進廳,和劉墉安坐,接過丫頭獻上來的茶,說道:“飯已經吃過了,挨會議完事我們要寫折子寫信,略預備點夜宵點心甚麽的就成——這麽座花廳得要多少錢哪!沒有一萬銀子裝飾不起來吧?你豐縣人人都吃飽飯了麽?我看街上窮人多得很的嘛!”葛逢春笑著親自給他們擰熱毛巾一人一方遞上,口中解說道:“縣裏哪有這麽多錢!這征稅所的人,是省裏下派的,省縣兩頭管。征來的稅銀縣裏只能留兩成。本地梁家、崔家和宋家三大戶,就吃地下這煤,所有這裏七十二窯都是梁崔宋三家的——他們想把這裏變成縣治,所有公所都按比縣衙大一成修造,都是他們兌銀督造裝修的。我衙裏和這裏比,就象咱們相府下人住的和老爺太太的正院,沒法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