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7 修政治乾隆衿孤忠 維綱紀盛怒逐胞弟(第2/6頁)



  “這個自有不傳秘方兒。小人不知道。”蔔義一點也不敢沿這題目說話,只嘻口兒一笑,“比如您寫文章,那是天下第一,小人就是想炸了腦袋,能寫出來麽?您教我,我就能學會?”放下墨錠兒便笑著告辭,到門口又折回來,對弘晝笑道:“主子爺這幾日忙,性氣不好。王爺和大人答對說話留著點神——”他還要說,弘晝擺手道:“滾你的蛋忙你正經的去吧!——我省得!”

  屋裏只剩了弘晝和紀昀。眼看著屋外一片蒼冥之色愈來愈重,兩個人防佛都有心事,一時不知話題從何說起。只聽遠處隔兩間房那邊人聲嗡蠅,還在議論甚麽,隱隱傳來,反而更增靜謐之感。

  “曉嵐,”弘晝見紀昀濡墨援筆又要寫,半仰在榻上問道:“聽說你要和見曾結親家了?你女兒才十四歲嘛,這麽早急甚麽?我還預備著給你當個媒紅,誰想讓莊友恭先搶了一步!”紀昀笑道:“兒女姻緣天定之數,那是再不待假的。當年我未仕之前壯遊天下,盧見曾老當時任兩淮鹽運使,曾在虹橋大集名流文士會文。我當時還不到二十歲,僥幸得了個榜首。當時風雅儒冠都是江南秀士,集四言七律七千余首,編成了一部三百多卷的詩集呢!”他仰臉看著天棚,似悲似喜地追溯著當年的繁華盛景,呐呐說道:“當時盧老已是江南眾望所歸的文壇耆老,《雅雨堂》《金石三例》《出塞集)都是他寫的……領榜筵上指著我嘆息,說:‘我要有個小女兒給他多好!’……那時我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秀才,大聲回說,‘你要將來有個小孫女,配給我的兒子多好!’一一這次來江南,他早已致仕在家,莊友恭去看望他,居然舊話重提,說他有個小孫子叫盧蔭文,今年已經進學。我的二女兒韻華十三歲,也打聽得清爽。莊友恭硬作保山,講大丈夫言出如山,二十年定就的親家乃是天作之合,違天不祥甚麽的跟我說一大堆。莊友恭已經票擬雲貴總督,也不好敗了他的興頭。因此就下聘了這頭親事……”他苦笑了一下,沒再接著說。弘晝聽了點頭,嘆道:“這是天定之數。非人力可為啊——盧家不錯,是風雅人家,不過畢竟三代鹽務上頭走。盧蔭文我不知道是他哪房孫子。盧從孔現就是福建鹽運使。你保得和高恒的案子有沒有狗扯連蛋的事兒?覆巢之下無完卵,我替你捏一把汗呢!”

  紀昀打火又抽煙,半晌,一笑道:“無礙的,天下鹽官哪有個不虧空的?盧蔭文的父親盧清孔走的進士門,是莊友恭的門生,為人很好正派的——現在高恒官司沒結,就是結了有牽連,也沒個退婚的道理——那我不成戲上那一號甚麽鳥員外了?宦海沉浮,那有長盛不衰的官位?就是王爺也一樣,您想過沒有?”

  “嗬——唔?”

  “爺在四牌樓吃飯,老板說話不恭敬,您把家養的一窩子狗都帶進去占桌子吃飯。有沒有的事?”

  “有的,他罵我!說我不如狗!”

  “您是微服嘛,白龍魚服為人所欺,怪您自己。”

  “我給足了飯錢!”

  “所以這只能叫荒唐,”紀昀一笑,“您是王爺,要是尋常人,這叫罪過!——不錯,貧婆子一碗豆腐腦兒您吃得高興,能出十兩黃金;扮成討吃的和叫化子們一道兒曬太陽閑嘮嗑兒;這也都沒甚麽。九額駙給您送壽禮,讓人家蹲門洞兒吃飯——甚麽叫額駙?就是戲上唱的駙馬呀!——這事兒有沒有呢?”

  “毯!——都是有的!我就瞧不上他媚眼兒搖尾巴的樣兒!”

  “還有,你家的綱紀,自以為管得嚴。”紀昀不緊不慢抽著煙微笑道:“十幾個丫頭都脫得一絲不掛,你拿筆在她們身上畫畫兒,花裏狐哨跳舞給你看——可是有的?”

  弘晝一楞,沒有言聲,歪著頭想了半日,手指兒點著額角,再想不出誰把這種家事也泄露出去,咧嘴一笑道:“張敞給女人畫眉,有人告到皇帝那兒,張敞說‘閨房之私,有甚於畫眉者’!”紀昀笑問:“隨赫德呢?——這會子他們在做甚麽?”弘晝一聽就笑起來,“這都是些廝殺漢,萬裏迢迢歸來,回去還要為朝廷守邊,找幾個婊子給他們出出火算甚麽鳥事?——你說這都不算大事。”紀昀道:“放到一處就不是小事。如今頹風糜爛,官場混濁,下頭地土兼並貧富兩極,廣西王田兒,湖南蔡振祖,江西馬躍可,山東齊二寡婦,幾處揭竿子拉山頭。少的幾十個人,多的上千,殺官劫庫吃大戶,有的地方佃戶抗租,也在鼓膿包兒,在鬧甚麽天理會、天地會、哥老會。金川的事還沒下來,天山的事又要料理,邊塞的事還顧不著,內地裏又有這麽多麻煩。劉統勛你去看看,瘦成蘆柴棒兒了,天天一副黑臉皺眉像兒。主上原說到江南,也有個遊幸娛性的意思,這麽糟心的,還要在太後跟前陪笑臉兒——王爺這些事他聽著,歡喜不歡喜呢?”弘晝還要說話,蔔義忙忙進來,稟了聲:“皇上回鑾了,爺大人們請接一接!”匆匆就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