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日落長河 06 爭名爭利老相擱車 憂時憂事傅恒劃籌(第6/6頁)



  他如簧之舌娓娓而言,處處都替乾隆自己打算,又顯著堂皇正大。乾隆聽著聽著,臉上顏色已經霽和,將旨稿拈起看了看,苦笑著揉成一團,說道:“大家都說可恕,朕也不為己甚。張廷玉,唉……朕自幼就敬重他的,他也真有人所不及的長處,怎麽老了老了,一變性兒就這模樣兒呢?”他挪身下炕,要水來嗽了嗽口,又吩咐“再取些冰來,太熱了”,一邊踱著步子輕輕揮扇,眾人知道關口已過,都暗自透了一口氣。

  “軍務上的事不能再等了。”乾隆命他們重新歸座,悠著步子說道:“傅恒和兵部戶部的郎官會議一下。照著李侍堯信件上說的軍情,重新布署安排,奏朕知道後再實施。朕已經想透了,最壞無非敗得片甲不歸而已。就算朝廷在那裏練把式失手。細務不能議,你有什麽想法說說看。”

  這是傅恒嘔心瀝血反復思量了不知多少遍的事,早已胸有成竹,從糧餉草料、車馬輜重,到大帥營設置,各路兵馬調動號令傳遞,預備增援行伍人力位置,還有對莎羅奔實力估計,莎羅奔的心態和應付朝廷再征的幾種辦法都有詳明估量,足說了有半個時辰。紀昀等人聽他如此精細打算,都暗自欽服,惋惜訥親毫無成算。乾隆聽得不時頻頻點頭,心裏轉念:原來若派傅恒去,何至有如此慘敗?想著,傅恒已說到煞尾。“皇上說練兵,最是聖明。金川敵軍不同於‘一技花’,莎羅奔只是想爭一個土司位置,沒有政治大圖謀,而且地處一隅,勝敗都不關乎全局。他們全族也就七八萬,反復征討廝殺,還能有多少?殺人一萬,自損三千,他自己也知道終歸打不贏,所以始終留著講和余地。訥親現在能守在金川,依賴的並不是自己還能打,而是皇上如天威福!”

  他說到這裏,看了乾隆一眼,從乾隆的目光中得到鼓勵,一頓首又道:“一是糧食,二是避瘴藥物,三是紮穩軍盤,十幾萬大軍齊頭並進,不要分散兵力。金川就像三塊石頭中的雞蛋,頃刻破碎瓦解!——即使不戰,卡斷了糧、酥油、糌粑、鹽,還有藥物,一年之內,莎羅奔就沒有再戰之兵!”他眼中閃著狠毒的光,咬著牙道:“練兵也不能一敗再敗,訥親慶復喪師辱國,這個恥不能不雪。一是一定要犁庭掃穴,徹底打贏,二是莎羅奔面縛投誠,聽聖主發落,三是打完仗後設流官政府治理,這樣,才能一勞永逸!”

  “很好!”乾隆被他說得怦然心動,目光熠熠閃爍,“朕多日郁郁,被這席話洗去不少。”他走近了傅恒,又道:“你預備著出兵放馬,朕給你預備一個侯爵位置!”他長籲了一口氣,仿佛要吐盡胸中郁郁悶氣,緩沉了口氣,“延清和汪由敦召集都察院和戶部會議,清查各省藩庫虧空。還有海關、鹽政、茶馬政,凡過手錢糧的,都要清理。但要內緊外松,不要讓人覺得改了‘以寬為政’的大宗旨。查到三千兩以上的貪官,一定要正法一批,‘寬’也有邊有岸,過了限反而要嚴,手硬一點!”

  “是!”

  “朕已委盧焯為河道總督。”乾隆順著自己的思路說道:“延清會議完,和盧焯一道去清河,查一查歷年治河銀子去向和使用情形。也和清理吏治一例處置。還有幾處災民聚集地,延清也要去看看糧藥賑濟情形。你兒子劉墉,叫他去德州、蕪湖,專門查辦皮忠君、吳文堂兩案。朕要看看他的風骨才力。軍政、民政、法司、財政要打理整飭一遍!”

  四個人聽得心頭撲撲直跳,激動得漲紅了臉,一齊叩頭道:“臣凜遵聖命!”紀昀改不掉的詼諧,撐手仰面笑問:“主子,還有文政呢!”

  “修四庫全書,文政更要緊。”乾隆咬牙笑著,幾乎是從齒縫裏迸出來的話說道,“一網打盡天下英雄,是朕給你的專差。這件事回頭召你細論。”

  “是!”

  “跪安罷!”

  “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