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32 道不同鬥法上清觀 情無計錢衡挪官銀(第4/6頁)



  “好!你肯聽我的,我說你參酌,咱們商量著辦。”雷劍神凝氣斂,顯出與她年齡不相符的沉著幹練,“我們有錢,可以開個生藥鋪子。曹鴇兒那一頭要聯絡好,還要拉上這個步虛,和他們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為了自己,他們得保全我們,這就站住了腳,我想,我們得弄清楚,這一次我們在江北是敗了,不能閉著眼騙自己。這裏香堂、那裏神廟,比外人還靠不住呢!我們從頭收拾,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絕不能依賴那些個堂主、香客-——連燕入雲都降了,何況別人呢!”

  “這麽著,不是違了教主的旨令?”

  “現在你是教主!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胡印中仿佛不認識似地盯著這位剛決果斷的“侍神使者”,問道:“將來教主計較起來怎麽辦?”“她麽?”雷劍苦笑了一下,說道,“她現在自顧不暇呢!我們若有局面,她將來獎勵還來不及,我們站不住腳,將來說得再好也無益。”胡印中人雖憨直,心智卻平常,再三思索,拿不出更好的主見,遂道:“聽你的,我當這個生藥鋪的夥計,你來當老板娘!”雷劍突然“噗哧”一聲竟自遏制不住,背臉彎腰格格地笑個不停。胡印中被笑得莫名其妙,說道:“我又錯了?你就笑得這樣!”

  “我笑你是個傻———”她用手指頂了胡印中額頭一下,“傻瓜!當夥計要懂藥性,進藥要看成色,懂價錢,出藥要能記帳,會看戥子,你成麽?你就會白刀子進來,紅刀子出去!”

  “那——你說我幹什麽?”

  “你當然是老板了!”

  “這、這,這什麽?”雷劍嬌嗔道:“道士能假戲真唱,夫妻就不能?”

  原來是假的。胡印中木訥地一笑,又款步向前走,說道:“我看你在教主跟前背後不一樣。離了教主,你好像還很高興?”雷劍垂下長長的眼睫。她是易瑛的頭號心腹弟子,易瑛待人不吝嗇,不藏奸,傳授法門要旨也不似別的師傅那樣刻意留兩手兒,但她對四姊妹猶如嚴母教女,極少溫馨愛撫,這就少了點親情。雷劍覺得易瑛剛愎自用,遇事從不與別人商量,事成雖有褒獎,事敗卻極少認錯兒,心中有隔閡,連喬松、韓梅和唐荷等人也不敢私下議論,不敢當面提說——但這些話她不能對直心快口的胡印中說,沉思有頃,雷劍才道:“我跟教主是個敬畏心;跟你一處,是個高興心。你看教中那麽多男子,我和誰說笑過?”胡印中聽了品不出滋味,答不出話來。

  錢度原來只打算在南京呆三四天。沾惹上曹鴇兒便生了樂不思蜀的念頭。看鑄錢局、查庫房,檢查鑄錢模子都是虛應公事一點即過,又說要等李侍堯運銅的船到了再走,還要協助鑄錢司驗銅。他說住總督衙門給尹繼善“添麻煩”,索性搬出住了驛館,每日到庫裏蜻蜒點水般點一下,便去鳳彩樓鬼混。那曹鴇兒是個偷漢子的領袖,風流淫戲了多年,絕不要錢度的錢,使出渾身解數侍奉這個風月窟裏的雛兒,和一些窯姐兒與他晝夜宣淫,弄得錢度幹筋癟瘦、神思恍惚,一腦門子的心思全放在秘戲圖、房中術上,竟比風月場上的老手高恒還要著迷。這日在鳳彩樓和曹鴇兒睡到日上三竿,猶自赤條條相抱不起,直到外頭丫頭隔窗叫:“錢老爺,吃早茶罷,”方才懶懶地伸欠一下。曹鴇兒扭股糖似地摟著他,嬌滴滴小聲道:“方才還在誇英雄,這會子又像軟稀泥似的了。你還能戰不能……嗯?誰是敗將?”

  “不行了,敗了興了。”錢度坐起身披衣,說道:“我招架不住。你浪得好,人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過了五十坐地吸土,真是半點不假!”

  二人又浪了一會兒方起床穿衣整妝,吃著早茶有一搭沒一搭逗騷兒說話。曹鴇兒說:“有了身子。又發愁將來孩子沒爹。”錢度又轉過來安慰她,說要“接出去從良,弄座宅子叫你們母子享清福”。正絮叨個沒完,一個丫頭上來,說道:“錢老爺,總督衙門來了個師爺,說有一封要緊書信給你,你下樓見見吧。”錢度嗯了一聲,邁著四方步下樓去了,曹鴇兒命人收拾了桌子,叫史成進來,一邊理鬢,一邊問道:“買的阿膠到了沒有?叫他們熬熬,我要用。”

  “是,媽媽!”史成一躬身,嘻嘻問道:“前幾回都是墮胎,怎麽這回保胎?”

  “這次我要保胎。”曹鴇兒面色有些憂郁,目光中多少帶著迷惘,“不但我,賽金蓮也有了他的,也要保……這是教令——再說,我當鴇兒也當煩了,到老想吃碗體面飯。”史成嘆息一聲,說道:“咱們的‘教令’是太多了,除了上清觀,還有‘一枝花’,又都不照面——還有青紅幫——誰都能欺侮我們一下,這活計真不是人幹的。”曹鴇兒冷笑道:“不聽人說笑貧不笑娼?老娘也不是好欺負的,好便好,不好我遣散了這座樓,這種錢我也掙足了夠用了,找個僻靜的地方躲起來,誰能找到我?記住,不管是易瑛的人還是別門別派的來找,你只管應酬,叫苦,就說沒錢辦不成事。要能再掏他們三兩萬銀子,我分給咱們眾人,都遠走高飛!”說著便聽錢度上樓的腳步聲,曹鴇兒叫史成退下,笑著起身相迎,問道:“錢爺,他們有什麽要緊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