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32 道不同鬥法上清觀 情無計錢衡挪官銀(第3/6頁)



  易瑛半晌才道:“我們折騰不起了。向南有多少關礙,向北也有。還是向東,我們招收難民,開織坊繡坊隱蔽下來。現在的事根本不是造‘聲勢’,是自存。平安頂下這一劫,待機而動才是上策!”她頓了一下,語調又由舒緩變得強硬起來,“步虛的棋走得比我們穩,他能做到的,我為什麽做不到?天一亮我們就乘舟東下,但南京的地盤不能丟。我看雷劍和喬松留下吧,我到東邊自然派人來聯絡。”雷劍瞟一眼胡印中模糊不清的身影,囁嚅了一下說道:“教主,這邊有幾個香堂,一色都是男的,原來歸著燕入雲掌管,現在要收緊盤子,又謹防燕入雲毀我們攤子……我恐怕力不勝任。不如請胡大哥留下,比我更方便些。”

  “好吧。”易瑛半晌才說道,“那就請胡兄弟在這裏主持,雷劍襄助好了。”自在山東救起胡印中,她隱隱覺得胡印中和雷劍之間有點什麽,但實在是“什麽”又模糊不清。她原在燕入雲的糾纏之中,胡印中似乎也隱隱約約攪進來,現在燕入雲倒戈,對男女之事她更覺了無意趣……從心底無聲地透了一口氣,易瑛又諄諄囑咐:“我每到一處留有暗記。你們這裏好,我自然知道;要呆不下去,千萬不要硬撐,要去找我。小心與人交往,不要輕易接納新人,就是舊人好友,也要重新查考,弄清了確實暗地通敵,就殺掉一一一但也不要弄得本教兄弟互相猜疑、人人自危。穩過這一陣、劉統勛見無從下手,自然也就懈了。他下海捕文書向上交待,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第二日天剛明,易瑛等三十余人便各自從燕子磯買舟東下。雷劍一身男裝,和胡印中站在碼頭上,看著一葉扁舟順江飄流而下,變到只有芝麻大,變到一片混飩……二人才離開碼頭。

  “起風了。”胡印中望著岸上的柳樹,認真地說道,“你這頂瓜皮帽還要往下壓一壓,你不肯剃頭,穿男裝不能和人接近,走近了,任哪個人都能看出你是女的。”雷劍小心地將鬢發向後掩了掩,把辮子盤到脖項上,又壓壓帽子,嫣然一笑,也說道:“起風了……這又是一番局面——你知道這叫什麽風?這叫‘石尤風’……”胡印中笑道:“這你可哄不了我。頂頭風才叫石尤風,這順風順水的船,你怎麽想起這個名兒來?”

  雷劍纖手輕輕撫著隨風拂蕩的柳條,和胡印中沿堤而行。忽然轉臉嫵媚地一笑,卻沒有回答胡印中的問話,卻反問道:“胡大哥,你覺得我師父和步虛,誰有道理?”

  “天下道理說不清,哪一種道理聽著都是頭頭是道。我是個混人,從來不想這些事。”

  “真的?”

  “嗯。”

  “可是道理不對,有時要招殺身之禍,事情也辦不成。”

  “我不管那個,只講義氣兩個字。”

  “你不覺得,教主對你除了義氣,還有點別的?”

  胡印中仰著臉想了想,說道:“那是燕入雲自造自吃醋,弄得大家心裏怪別扭。教主對我堂堂正正,我拿教主當姐姐敬。我娘自小教我,不能想女人的事太多,這一條正經,百邪不侵,我轉過三個山頭,都敗了,我還好好的。那些貪色采花的兄弟,沒一個有好下場。”雷劍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的神色,順腳將一塊堤土踢得滾入江中,嘆息一聲道:

  “你是對的一一你娘難道不打算給你說媳婦兒?哦……我明白了,你自己有相好的,後來分手了,傷心了不是?”

  “我們家不窮不富,自種自吃。後來遭瘟疫,才敗落下來。我有個姑表妹,小時相處得很好的,家敗了,也就什麽都說不起了。後來我走了黑道,更是什麽也說不起了。”

  “後來你沒再見她?”

  “見過。”胡印中臉上似悲似喜,“我們村趙守義強占我們的地,點火燒了我家房子,我殺了他上抱犢崮落草,抱犢崮被嶽浚攻破,我獨身逃出來到她家,她送我煎餅、玉米糝窩頭,還有些鹹芥菜疙瘩,還有衣服。那時她丈夫已經死了,下頭還有三個孩子,已經老相得不成模樣。她嚇得篩糠,還是幫了我,我當然不能拖累她,給她作了揖就走了……我欠著她的,可是沒法還帳了!”

  雷劍低頭嘆一聲,恢復了常態:“說咱們的事吧。落腳怎麽落,外頭支個什麽門面,和誰聯絡?這身道裝太紮眼了——你是掌總兒的,你拿個主張。”“我是什麽掌總的,下頭一個也不認識我,還是你來。”胡印中道,“我也看著道士裝不成,我們沒有道觀,整日轉悠,一定要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