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28 說宦情夜宴獄神廟 惜能吏皇帝探死囚(第6/6頁)



  “沒想娟娟,你一說,倒想起來了。”傅恒抽出一只手愛撫著她的秀發,“訥親走了,那麽好的差使,我沒撈到手,心裏不是味兒。”棠兒也拉著他辮梢兒把玩,她知道這是他耿耿於心的一件難受事兒,撒嬌兒似地說,“什麽稀罕!平安才是福,我才不想你再出兵放馬呢!當個太平宰相比什麽都強!”見傅恒不吱聲,又道:“還說不想,上回悄悄在西園於揪樹底下那個墳跟前奠酒,祭誰的呢,嗯,還有——峭峭霧漫峰,紛紛桃花英。唯余舊溪水,記汝當時影——總不會是我吧?”她忽然從心裏泛上一股苦水,咚地打了傅恒一拳,翻轉身獨自啜泣起來。男人只要愛,女人這一招永遠是靈丹妙藥。傅恒只好打起精神撫慰她,遍體摩挲著,溫語說道:“……今天一整日都跟著皇上,看折子、見人,又去祈年殿進香,又折到獄神廟去見盧焯……皇上一有空就說‘一技花’,說一定要生擒,他要親審……又說平陰一見,他感慨很多……”

  棠兒心裏剛暖和過來,聽說乾隆眷戀“一枝花”,更不是滋味,暗地裏撇著小嘴直想墜淚,卻只好忍著,哼了一聲道:“男人們沒一個不是這樣的,怪不得——”她幾乎脫口說出乾隆曾跟她講“一個女人打倒一廟和尚”的話,忙改口道:“——姐姐窩屈得一身病呢!”傅恒只順著自己思路,繼續說道:“皇上不是那個意思。他說,他要拿那個洪三為的是除霸,‘一枝花’殺了他不也是除霸,這裏頭的本性區分不大;他要開倉賑濟,放災民出境不惜連賊匪都放了,沖虛在災民裏頭舍藥治病;他懲治貪官,捉住便殺,明正典刑,‘一枝花’他們也殺貪官,心術手段也相去不遠。”棠兒聽是這個,“嗤”地一笑說道:“那才不一樣呢!皇上是朝廷,朝廷是社稷,管著千千萬萬蟻民!皇上殺掉了山西巡撫,還有學政,她呢?本事再大,連個府台也沒聽說能殺掉!”

  “皇上是訓誨我,並沒說‘一樣’。”傅恒倦上來,打了個呵欠,說道,“強盜行仁政,就會奪得天下。夏桀商紂是‘皇上’,行暴政就要發生革命。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何況咱們是滿洲人,一二百萬人管著幾億漢人,好比小孩子端著一大鍋熱湯,一不留神也是不成的!”

  傅恒說得激動,卻不聽棠兒再吱聲,她已是呼吸均勻、酣睡人夢了,不由得好笑。但他自己又雙目如電,知道走了困,便索性輕輕挪身下炕,來到外間。外問當值的丫頭是彩卉,見他抱著一疊子信出來,忙迎過來給他倒漱口水,收拾桌子,小聲道:“爺又要批閱公事信了,還不勞乏?”傅恒順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隔著薄衣捏捏Rx房,小聲笑道:“不乏。我先把信看完,回幾封短信。一會兒再照顧你——去弄碗銀耳湯來!”彩卉紅了臉,輕輕扳下傅恒那只不很規矩的手,悄悄退了出去。

  這一夜傅恒直到四更天才再睡,先拆看了幾處府縣的報災信,在信上加了批語發回省裏;又見幾個訐告貪汙行賄的,還有一份稟報人命官司錯審,輿論紛紛請求重審的,都歸攏在一處寫了節略預備明日上奏。因見還有兩封信說錢度在銅礦濫殺無辜的,批到刑部“派員核查,誣告反坐,情實再奏”。見有兵部請求發下鑄炮銅材的部文,卻又直批錢度,叫他速運銅材到京。未了,傅恒又寫了任命嶽鐘麒為川陜總督的票擬,這才擱筆,揉著發酸的腕子,笑著對侍立在旁的彩卉道:

  “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