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09 風雪夜君相侃大政 養心殿學士訴民瘼(第5/6頁)



  “謝皇上龍恩,奴才敢不努力效命,繼之以死!”慶復一聽不再追究班滾生死,渾身上下一陣輕松,伏地叩頭朗聲說道:“只要糧餉火藥供得上,一年之內,大小金川和上下瞻對一定會寧靜的,請朝廷設流官建衙門,永無再反之虞!”

  “你是世宗爺手裏使出來的人,你家是與國同休的勛舊人家。有這志氣,朕十分欣慰。”乾隆仿佛不勝慨嘆,喟然說道:“小小金川,斷沒有勞師數年,糜餉數百萬才辦得下來之理。這裏放著個陳世倌,糧食,沖他要,軍械火藥——還由阿桂辦。朕給你一年半,不,二年的時間,你給朕一個綏靖安定的金川和瞻對——世倌留下,你們跪安吧!”

  待到眾人退出,乾隆看自鳴鐘,恰正指未未時牌。乾隆要了一碟子什錦點心,兩碗xx子,賞了陳世倌一碗,一邊自吃點心,一邊笑道:“你是三頓飯,料必不肚餓的,趁熱的喝碗xx子,我們說話,也就該散了。”陳世倌是漢家書香門第,以惜福節食養生,這碗人xx子實在難為了他,但“君有賜,臣不敢辭”,閉著氣喝藥似地一氣喝完,嘬著嘴唇放碗笑道:“臣這次進京,又是尋主子打擂台,想減免錢糧的。主子倒向奴才要軍糧,真是想不到的事!”乾隆掰著點心小口吃著,沒有理會他的這些話,卻問道:“你幾時到京的?”

  “回萬歲,前日晚間來京的。”

  “水路還是旱路?”

  “先是旱路,由金陵先到安徽,經河南北上,又到山東,從德州上船到天津衛,從運河上走,直到通州下船。因為南下漕船太多,河道擁塞不堪,走了足足一個月才到……”

  乾隆推開點心盤子,用茶嗽了口,要毛巾揩著手又問:“這一路莊稼你看如何?”“臣過來時各地莊稼都已收割入庫。”陳世倌仰臉回憶著,“江蘇今年十二成大熟,浙江也是十成豐年。江西南部遭了旱災,北邊也是百年不遇的好年景。臣一路過來,只淮北遭了水災,豫西沙暴毀了莊稼,山東是南西北邊都遭了蟲災,但東邊也是上好年景,河南、直隸大都是豐年。只是風聞晉南也遭了風災。偶爾見著幾個災民打聽,原本也是好年成,高粱揚花兒季節一場大風,都吹癟了。就是淮北遭災,難民也極少見,當地官府賑糧救災,叫災民編蘆席換糧,山東幾乎被蝗蟲吃得寸草不生,但東邊靠海,盛產魚蝦,還有鹽。奴才從那裏過,想到江西缺鹽,南京魚蝦價貴,和地方上商量,買了他們三萬兩銀子的鹽,十五萬兩的凍魚凍蝦。連湖廣都能得益。這麽著,奴才那邊鹽價菜價也平準了,他們也得了銀子濟災了。方才聽主子命我負責糧草軍餉,奴才想,晉南風災,只是莊稼不長籽兒,秸稈用作飼料還成。軍用蘆席還可從淮北多買一些,老百姓得實惠,奴才的差使也辦好了,豈不兩頭光鮮?”

  “很好!”乾隆聽得很仔細,眼中放出光來,“朕原知道你愛民廉潔,是個清官,現在看來這個考語不能局限了你。能從自己本職差使著手,卻著眼於天下大計,愛的不僅是本城本地的百姓,留心到外省外城外域災民賑濟,小帳不虧大帳盈余,這是真正的愛民,有古代大臣風範!你既有這個度量氣概,朕豈有不成全你之理?索性將張廣泗所有軍需統籌的差使都交與你。你下去再寫個折子,就是方才那些話,朕批下去再聽部議。”他頓了一下,又笑道:“朕還以為你又來哭海寧百姓呢!”

  陳世倌受到乾隆如此鼓勵,激動得全身暖烘烘的,臉上放著紅光,挺直了瘦弱的身子拱手說道:“臣雖然只是個地方官,敢不以天子之慮為臣子之憂?但臣確實也有哭海寧百姓這個心思。浙江富甲天下,海寧又富甲浙江,沒來由去哭,那叫不識大體,故意兒哭,又叫矯情。自康熙爺親征準葛爾起,天下軍用財賦三分之二出自江浙。本來很富的地方,百姓們卻只能用紅苕糙米勉強度日,有的縣還有不少地方吃糠咽野菜。莊子……這好比是一塊肥田,種了一茬又一茬,也總歸要貧瘠了。奴才的意思是要施肥,地力足了,它就能長出更多的糧。抽血太多就失了元氣,這幾年海寧大戶棄農經商的越來越多,地價愈來愈賤,不能說與此無關,所以臣哭,不但哭百姓,也為感動帝心,養好江浙這片富庶根本之地!所以主子命臣統籌野戰糧秣,臣也有一言稟奏。萬萬不可眼睛只盯著東南這塊富庶之地。恰恰相反,如今只是金川一役,應以湖廣、河南、山東、安徽為主,統籌錢糧,讓江南稍事休息。將來國家興大兵征討西域,江南已經作養旺健,再動用江南財賦,這才是長久萬全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