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05 乾隆帝婉言撫老臣 張廷玉諄語教後生(第3/6頁)



  張廷玉今日在家裏當眾吃了乾隆的軟釘子,心裏不是滋味,後經皇帝這麽一解說,當下便覺得心頭浮雲為之一掃,他是極深沉的人,一邊心裏琢磨,順著乾隆的意思緩緩說道:“蝗情的事主子不用多慮,九月初六初七直隸、山東下了兩場霜,蝗災已經沒有。兗州府僅在孔林就掃出蟲屍十萬斤,歸德府把蟲屍堆積起來,據奏竟有百萬余斤!臣已經叫戶部知會鬧蝗省份府縣,一斤糧兌換一斤蝗蟲屍體,聚而焚之。這類蟲災鬧起來,憑人力撲滅是不成的,但天要撲滅它,下幾場霜,就全都凍死了。”莊有恭奇怪地問道:“學生沿途也見了告示,只是心裏詫異,朝廷為什麽要用庫糧去換蟲屍?”張廷玉微笑道:“民間掩埋蝗蟲屍體,這樣處置不徹底,常有第二年再起蝗災的,收上來燒掉就絕了根,也能知道多少蝗蟲多長時間鬧了多大的地方兒,何惜乎這幾斤糧呢!”乾隆點點頭道:“你想的很是,所有鬧災地方以後就這樣辦理。蝗蟲之災這次僅限於山東,都是因為山東的大小衙門主官不敬天命、不修德政,因此招至天懲,殃及百姓。嶽浚首當其責。念其於災起之後撲救賑濟尚屬用心,著嶽浚革職留任,以示儆戒,所有山東官員著罰俸半年以應天變!”張廷玉忙道:“主子慮得周詳。但陰陽不協乃是宰相之責,叫下面承擔似乎不妥。請主子處分上書房及軍機處大臣,並連直隸淮河水災等天變一應以人事相應,以示天下公器不可褻。”

  “好,上書房大臣、軍機大臣、領侍衛內大臣這次為朕分謗,略加拂拭也好。”乾隆喟然一嘆,說道:“朕成天地栗栗畏懼,敬天法祖,孜孜以求的其實就是大清極盛之世,前番京師雨雹,朕下罪已詔,並不諉過。這次你們擔待一點責任,也見你們的誠意——就各自罰俸一年吧。同時免去嶽浚以下各官處分,嶽浚本人身為封疆大吏,如此奇災大荒他豈能全然規避?”說著哼了一聲站起身來,蔔孝見乾隆要回宮,忙進來替他披衣,張若澄捧著一雙靰拉草木履,輕輕地放在地上,說道:“主子爺的鹿皮油靴都泡透了,只要不是走遠道兒,還是穿上這個受用些……”乾隆便笑著伸腳蹬履。

  鄂善今日一直沒有機會說話,乘著乾隆整理衣帽,忙不叠又跪下,剛要說話,訥親便道:“怎麽這麽沒規矩?主子來了這半日,事情不斷頭,你就忙在這一時?”乾隆笑道:“他是部裏的,見朕一面不易,你不要再喝斥他。”訥親忙答應一聲“是”躬身後退。鄂善道:“奴才說的是急事,主子這一去,明兒軍機處回上去,最早後日旨意才得下來——如今天氣一天天冷下去,現在下雨還不顯著,天一放晴,準得結冰了……”他心中慌亂,越發說得語無倫次。乾隆知道他他沒有單獨奏對過,又受了訥親喝斥之故,便笑道:“越是急事越要從容說清楚。不要忙,朕聽著呢!”

  “是!”鄂善又叩了頭,咽了一口氣,口氣果然平緩了許多:“如今冒雨修築河堤,民工手腳都凍了密密麻麻細血口子,一行動就滲血。河工銀子已經發到了九分,人們依舊不肯下水。趕到雨停,河上準要結冰,那時辰再出一錢五分也未必招得民工來,這工程就耗起來了,明年春汛一過來,全部泡湯兒。奴才自己得處分事小,這上欺君下虐民可是大事!”他頓了一下,又道:“因無可奈何,奴才賣掉了一處宅子,湊了兩萬銀子,凡下水做業的,加發白面一斤黃酒一斤。糧庫竟然不以收價供應,卻按市價發賣給奴才!奴才破產為國,真不曉得藩庫為什麽還要賺奴才這點子錢!另外,河工用的柴炭鍋碗也都奇缺,本來都是瑣碎事,戶部供應為難,奴才也只好上奏天聽。乾隆聽著,點頭沉吟不語,便目視張廷玉。張廷玉忙道:“戶部昨天回過訥親,他們也有難處。每年過冬京師定要四百萬石糧食才得支應下來。現在運到的不到三百方,高恒在山東德州擅截了十萬石漕糧,戶部正在具折彈劾他呢!因為天雨陰濕,柴炭收購也不容易,戶部也確實應付為難。但河工上的事誠如鄂善所言,也是迫在眉睫的事。奴才想,可否從兵部調撥一批軍糧、柴炭草料先支應河工,然後由戶部和兵部沖消賬目就是了。鄂善破產修河理應嘉獎,但河工開支浩大,決非一人能辦,該由官出的還是由官出。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戟隆偏著頭想了想,問道:“戶部是誰管這件事?”張廷玉正追憶間,傅恒在旁笑道:“此人原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去年奉特旨調入屍部。因學問較好,特擢升左中允的。皇上還誇他寫的《瑯玡台賦》來著!”乾隆已是想起來,笑道:“這不是個管賬的人,太迂闊了——叫他明天遞牌子見朕。”張廷玉忙道:“是!”乾隆又道:“河工錢糧支用還是要戶部出。實在沒有,又急用,才能用這法子。凡事一成了例,動輒用兵部的軍需那是不成的。鄂善治河急公求成,確乎是辛苦了——你們看看他這雙手,都凍裂了,往外滲著血珠兒呢!不是躬親實地哪會這樣?所以朕很疼鄂善。不但要嘉獎,而且要加級。順天府王滿庚已報了丁憂出缺,就叫鄂善補上。仍以順天府尹兼理河工事宜,調集民夫也容易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