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華初露 30 護漕運青幫受恩封 談情思玉兒斷癡夢(第2/4頁)



  史貽直想想覺得十分有理。“剜心致祭”自然要在墳前,也不好把賀露瀅靈柩拉到菜市口受祭,遂笑道:“就照這麽辦。順天府府尹楊曾是斬立決,也一並辦理。就由統勛監刑。不過一時還尋不出出紅差的劊子手。”劉統勛笑道:“審案一結束,我已沒了欽差身份。監斬官還是您來。出紅差的事好辦,尋一個辦過淩遲刑的,準不會手軟!”史貽直文弱書生出身,掌管刑部不久,從來沒有監過刑,也實在有點怕見這樣的酷刑,聽劉統勛說得輕松,竟不自禁打了個寒顫,說道:“還是你來監斬。上頭並沒有旨意撤你的差嘛!”

  “我進去見皇上,問聖上要不要親臨刑場看看,主子說‘君子不近庖廚’。”劉統勛笑道:“看來你也是個‘君子’,怕聞牛羊哀號之聲。象劉康這樣滅絕天理的,我宰他一百個也心安理得!”錢度在旁說道:“人都說先帝天性嚴苛,其實是很仁厚的。張廷璐當日腰斬,一刀鍘下去,上半身仍在蠕動,先帝用手連寫了七個‘慘’字,至此以後永遠廢除了腰斬。在雍正一朝,只見抄家,殺的人並不多。監斬官都怕見剮刑。其實在前明,淩遲、碎剮是家常便飯。剮魏忠賢時,欽定一萬七千三百三十三刀。第一天只割了三千刀,魚鱗碎割到小腿,晚間牽到牢房繼續剮。這種事做刑名的要多看看。看得多了也就無所謂了。”

  錢度說得津津有味,唾沫四濺。史貽直聽得臉色蒼白,手心裏全是冷汗。

  屋裏一時沉靜下來,三個人都在默默地比較雍正和乾隆施政的特點。

  “那就這樣吧。”不知過了多久,劉統勛才從愣怔中醒悟過來,“都定下來了,我就安排。”說著便起身,錢度已訕訕地起身告辭,隨劉統勛出來。

  錢度沒有去看處決劉康的場面。劉康一案按例他是撤差待勘的人,如今案子清了,就得趕緊謀復。他在京沒有很深的人事關系,去了幾次傅恒府,傅恒因要赴山西出差,家裏往來賓客不斷,自己根本貼不上邊兒。李衛受了處分,病反倒好了點,幾次前去拜會,也只是安慰他幾句。李衛已不管事,說些不痛不癢的話。錢度在百無聊賴中過了二十多天,既要等吏部票擬,不敢胡走亂撞;又急著想知道消息,憋得他六神不寧,五味不辨。待到三月初一,吏部起復的票擬終於來了,仍回刑部,到秋審司任主事。錢度這才一口氣松下來,忙著到部報到,謁見史貽直、劉統勛,又到司裏混一遭,請同事吃酒、安排公事,這才心靜下來。算計著勒敏要去江南,快到動身的日子了,這是須要打點的人,便預備了二十兩散碎銀子,乘了竹絲涼轎徑往宣武門西的張家肉鋪。

  此時正值陽春三月,風和日暖,沿道兩側菜畦青翠,楊柳垂地,一灣溪水婉蜒向南,岸邊芳草吐綠。回想自己一個多月遭際,撤差、鎖禁、過堂聽勘、火簽擲地聲、板子敲肉聲、犯人嘶號聲、堂木恫嚇聲,仍然聲聲在耳,錢度渾如噩夢初醒。如今置身在這光明世界裏春風撲面,好不愜意。遠遠看見張家肉鋪的黑布幌子隱在柳蔭裏,往來踏青的綠男紅女絡驛不絕,正是做生意的時候,門前卻不見湯鍋肉案,店鋪板門也沒有大開,只閃著兩扇門洞,以乎家裏有人。錢度待轎停住,呵身下來,往前走著,隱隱聽得裏頭似乎有女子嚶嚶哭泣聲,似乎還有個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勸說聲,他加重了腳步,大聲在外問道:“勒爺在麽?”

  “誰呀?”張銘魁圓胖的臉在門口閃了一下,立刻堆上笑容,迎出來笑道:“原來是錢老爺,恭禧你官復原職了!勒爺今兒一大早就出去,到歪脖樹曹爺家去了——您請進——正該給您請安道喜呢。”錢度半推半就地受T張銘魁一拜,跟著進了屋裏,果見玉兒坐在平日剁肉的案前,低著頭不言語。錢度在家中因妻子管束很嚴,在外逢女人只遠遠看一眼。此刻玉兒近在眼前才驚異的發現玉兒的美容:眉頭似蹙非蹙,小巧的鼻子下一雙不大的嘴唇緊抿著,頰上兩個酒窩顯得十分嫵媚,只兩眼哭得紅紅的,兩手翻來覆去揉搓著衣角。錢度不禁心裏一動,笑道:“玉妹子出落得越發標致了!為什麽哭呀?是為勒兄要出遠門吧?”

  “非要一家子都跟了去不可,這犟丫頭!”老太婆又氣又嘆,說道:“去南京!拖家帶口人生地不熟的。他又是客,能帶了我們一家子四口?就算尹大人收留我們,我們是個殺豬賣肉的,說起來,也給勒爺丟臉?”她話沒說完,小玉用手帕捂著嘴,緊步兒去了後院房裏,張銘魁只是搖頭,說道:“慣得沒樣兒,真沒樣兒……”他十分忠厚樸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