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玉宇呈祥 二一、水來急危及攔河壩 工未竣移民救大堤

  陳潢目睹了於成龍辦案,覺得又解氣,又感慨,便嘆了口氣說道:“哦,看觀察審理這兩案,便知地方官不好做,清官尤其難做!”

  聽陳潢說得體貼,於成龍心中高興,不禁也動了談興,叫人端過一杯水來喝了一口,說:“這算什麽難,只要骨頭硬,不向著富戶、上官就成。去年我在寧波做知府,曾只身打入匪穴,收撫湯行義一幫匪徒。匪首中就有一個不肯投降的,因見眾人都降了,他就獨自離去。臨走時還說了一副對聯,‘道不行,乘槎浮於海;人之患,束冠立於朝。’我問他是什麽意思,他說:‘頭一句是聖人的活,如果沒有王道,就乘船下海,躲開這個是非之地;第二句是春秋時大盜盜跖之言,也是真理。說是這些人原來是人,可是一戴了官帽子,就成了禽獸——這個話,一年多來一直在我耳邊回響!我們做官的,如果不能慎獨省身、正心立品,豈不真叫他說中了?”一邊說,目光刀子一樣向陳潢掃過來。

  “哦——大人不必疑心,我陳潢從不進公門為人說官司,撞木鐘!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是這樣,昨日回署,我們幾個計議了一下,清江去年遭水,今年春荒如此,也難怪大人著急。靳帥派我來,與大人商議一下賑濟災民的事。”

  於成龍眼下整天發愁的就是這事,苦笑了一下說道:“賑濟災民?談何容易呀!這裏的大戶鄉紳,我已召他們來說過了,不許囤積居奇,米價一概平糶,但也得老百姓手裏有錢才行啊!”

  “所以靳大人才命晚生來的呀!”

  於成龍眼中煥然閃光:“啊?你是說——”

  “今年的河工銀子已經派了用場,但去年工銀尚有五萬結余,原來打算明年修清水潭大堤作賠貼用,現在庫中。如大人急用,可暫移過來救荒——將來還銀也可,以工折銀也可。此外往清江口河堤上栽草,算是河工出項。這項工錢大約可有兩萬兩,不知大人……”

  不等陳潢說完,於成龍霍的站起身來,搓著手連聲說道:“好,好!有這七萬銀子,可救十萬人渡過春荒,我還有什麽憂愁的呢!”

  陳潢見他如此動情,心裏一熱,正想說話,於成龍卻忽然轉身問道:“我問你,這銀子你們要幾分利?”

  “哈哈哈,要的什麽利息呢!都是替皇上辦差嗎,大人何必多疑?我們也都是讀書人,不是在和你做生意,也不是放高利貸!”

  一番話說得於成龍高興得有些坐不住。想想昨日在堤上和靳輔過不去,覺得很不好意思,“陳先生,昨天下官無禮,請勿見罪,我那是急的!你知道,清江道自開春以來已餓死一百多人,有些人餓急了,就要鬧事,真是天罡地煞俱全,數目大得嚇人!我連彈壓帶撫慰,才算沒出事。但人肚子不是用空話能填得飽的,當父母官的能不焦心?——這樣,栽草的事我們全包,連樹也全由我們栽!”

  “於大人,正堤上不能栽大樹!”陳演說道,“樹根雖然有固堤的效果,但秋汛來時多有風雨,堤土松軟,樹幹一搖,大堤便容易裂縫決口,這種事學生已實地查看過……所以,堤上只能栽草不能種樹。請大人詳察!”

  剛才還興致勃勃的於成龍,一聽陳潢說出這話,臉色馬上就變了。心想:好哇,你這狂妄的書生。皇上明下詔諭,讓在河堤上植樹,可你卻竟敢反對,這不是仗著靳輔的勢力,公然抗旨嗎?你靳輔把這樣的人留在身邊,言聽計從,怎麽能治好河務呢?看來,這河工上的事兒,我不能掉以輕心啊。於成龍心裏這麽想,嘴上卻沒說出來。哦,人家給他一下子送了七萬銀子來,幫他渡過難關,他再古板、執迷,也不能把人家訓一頓啊。不過,他的臉色一變,陳潢也就看出來了。他心裏很清楚,眼下的矛盾緩和了,那是銀子的功勞。說到治河方案,於成龍是不會任意改變看法的。常言說:“道不同,不相與謀”嘛。得,我趕緊回去交差吧。

  有了河工上借給的五萬銀子和二萬工錢,於成龍和靳輔的關系,也確實緩和了不少。不過靳輔他們,只得到半年耳根清凈,於成龍可不得了啦。清江道的百姓,順利地渡過水災後的春荒,誰不誇他、敬他,只要他一聲令下,河工上要多少人就出多少人。這政績報到朝廷,立刻受到部,院表彰。欽命下來,提升於成龍為南京布政,仍舊兼著清江口的道台不說,因為有人誇他懂得水利,所以朝廷又委任他參與河務,有專奏之權。於成龍如此受寵,當然感恩不盡。他決心要把清江的事辦好,便索性不去南京就職,留在清江,要看著靳輔他們把這裏的河務辦好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