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玉宇呈祥 十五、賀聖壽恭獻萬車青 治大河矢志永不移

  康熙皇帝在養心殿召見眾大臣,商議披閱傅學鴻儒科試卷的事,他指著堆放在案頭的卷子說:“你們瞧瞧,他們都是些名家大儒,可是卷子裏竟然出了這麽多的毛病,寫錯字的、押錯韻的、用錯格式的、忘了忌諱的,看來,硬把他們拉進京城,強迫考試,並不能收盡他們的心啊!”

  接著便議論到雲南軍情,康熙興致勃勃,說了足有半個時辰,又道:“昨天接到雲南奏折,吳世蟠已經自盡。朕已命人傳旨送他的頭到北京,怕只怕天氣太熱,路上就爛壞了,倒可惜了的!”聽得眾人無不失笑。熊賜履卻皺著眉頭說:“已收復了的失地,得趕緊派能員安撫,這不是玩的——大兵過境之後,往往搶得寸草不生,老百姓餓急了恐生變故。沒有地方官,任著軍隊搜刮,斷乎不可!”

  “這樣——”康熙轉臉對明珠道:“叫吏部從速選一批州縣官,要清慎些的,也不用陛見,直接派往雲貴當知府;縣官從這次北闈進士裏頭選。現在就擬派一名觀察使,帶上兵部吏部兩家文書,視察雲貴軍民吏情。有縱兵為匪者,就地處置!”

  明珠不禁一怔:“這會兒就辦?”

  “嗯,即刻就辦!這種事情想到就得立刻辦。傑書在福建用兵,留下的民政叫人頭疼,弄得姚啟聖親自帶戈什哈下鄉剿匪保民。有了前車之鑒,雲貴的事要辦得穩妥一點——這是你吏部的事嘛!”

  明珠皺著眉沉吟著,他真的有點犯難了。若說他口袋裏沒有合適人選,那也不是實情。遴選在京三品以上閑散官員,他立即能提出十幾個來。無奈此時是選觀察使到邊遠地帶,是四品官,當然得從五品六品中去選。這些日子忙得發昏,連吏部也沒去,一時之間,哪裏搜尋得來?猛然間他想起高士奇給他推薦過一個叫“徐球壬”的人,除了他還想不起別的人來,幹脆就推薦他得了。當康熙目光再次掃向明珠時,明珠無可奈何地咽了一口唾沫,點頭嘆道:“若論在京待選的五品官,倒有三十多名,但不是老弱,就是疲軟,或者吏情不熟。奴才思忖了半晌,覺得徐球壬比較合適……”接著將徐球壬的履歷、職名說了一遍,末了卻道:“這個人奴才原也不熟,是高士奇推薦的,想來一定是不錯的了。”

  高士奇心裏雪亮,接過他的話頭道:“我和這位姓徐的還是在明相府裏認識的,誰知敘談了以後,才知道我們還是親戚。”

  康熙此刻心情十分愉悅,他原來賞識高士奇風流倜儻,選到身邊來吟風弄月調劑性情氣氛。剛才聽了高士奇的話才知道,其才識並非詞章所能局限的。和啟蒙老師伍次友比,有其瀟灑而無其鯁直;與明珠比,有其聰慧而無其庸俗;與熊賜履比,有其爽直而無其呆板——一向聽說高士奇是落拓書生,怎麽在京師還有個做官的親戚?便問:“你是錢塘人,他是阿城人,怎麽會是親戚?”

  “回聖上,是親戚,不過遠了一點。是我未過門兒的賤內娘家七服堂弟的表侄兒。”

  康熙不禁縱聲大笑,點著高士奇道:“你這奴才越來越大膽放肆,在這機樞重地也敢耍貧嘴兒——你的‘賤內’是哪家閨秀?說出來朕替你主婚!”

  高士奇正巴不得這句話呢!因為芳蘭已經許就了胡家,高士奇要奪這門婚事,胡家不服,告到了順天府。高士奇怕禦史們知道了,不會放過此事。此刻,見康熙要出面主婚,連忙說道:“萬歲爺肯為奴才主婚,實在是奴才祖宗世世積德修來的福分。不過這女子不是名門閨秀,卻是豐台的一花匠的女兒。托祖宗福,奴才得近天顏,他們全家歡喜承恩,又因老佛爺萬壽,所以她親手選了一件禮物敬獻……”

  在場眾人,除了明珠,誰也沒想到高士奇會選中一個花匠的女兒做正室妻房,事出意外,都有點詫異。康熙不禁點頭贊嘆:“嗯,好,朕讀《後漢書》,每次看到《宋弘傳》時,常常嘆息世風日下。‘富易妻,貴易友’,竟成了家常便飯!你這‘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朕心甚是嘉許!”

  明珠靴頁子裏原來裝著禦史余國柱彈劾高士奇敲詐店主房價,強娶有夫之婦芳蘭的奏事折子,想瞅機會沒人時遞給康熙,聽康熙這樣說,知道沒希望了,不禁暗嘆,此人才華過人,心地乖巧,讓人不能不敬……他這兒想著,卻聽康熙笑道:“什麽禮物?進上來讓朕看看。”

  高士奇“紮”的叩了個頭,出了上書房,抱著那盆花兒進來,小心翼翼揭開了絹綾。眾人看時,是三道精鐵箍得結結實實的一個小木桶,外面桐油清漆不知塗了幾遍,琥珀般透明光亮。桶裏郁郁蔥蔥一嶄兒齊長著肥厚嬌嫩的茂葉,綠得好似要向桶外滾淌出來。高士奇將桶安放好,對康熙說道:“太皇太後壽誕之日將到,借萬歲的喜氣,臣妻恭獻此草為老佛爺添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