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回 鬧金殿王爺撕破臉 抗權貴小吏進直言(第3/3頁)



  雍正萬萬沒有想到,在這群微末小吏中,竟然殺出一個程咬金來,把囂張一時的老八整了個烏眼青。他用賞識的眼光盯著這個貌不出眾的人看了好久,才突然說:“俞鴻圖,朕將你調歸都察院,晉封你為禦史!你現在不是‘小吏’了,有什麽話,就放膽地講吧!”

  允祿此刻也迷糊過來了,說:“鴻圖,你有什麽建議,只管說出來吧。”

  俞鴻圖不慌不忙地說:“還是要按皇上的旨意辦事,把旗務與政務分開。請眾位王爺安坐觀禮,就是有什麽要說的話,也請稍安勿躁。皇上是主子,皇上要聽誰的建議,自有皇上安排。像現在這樣,大殿裏眾說不一,各說各的,豈不要亂了會場嗎?”

  允祿心裏已經整理出來了頭緒,他站起身來向諸位王爺一躬說道:“請王爺們遵守朝廷規矩,安心坐下來聽會。”

  永信冷笑一聲說:“方才萬歲不是說過了,八王議政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嘛。我們本著祖宗的家法說事,也並沒有出格呀?莊親王,你何必定要攔著我們呢?”

  允祿懇切地說:“整頓旗務只是雍正新政裏的一條,並不是不議。皇上已經作了安排,我們就應該遵旨辦理才對。”

  允禩見永信說不過允祿,就馬上出來聲援:“遵旨辦理?皇上剛才說過了‘言者無罪’的話嘛。既然這大殿裏掛著‘正大光明’的牌匾,為什麽不能讓大家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又何必再另外去找時辰?”

  俞鴻圖抗聲說道:“八王爺請注意,皇上並沒有說諸位有罪。至於你們的所作所為是否光明正大,你們自己心裏清楚,天下的臣子們也都在看著哪!”

  一句話惹翻了允禩,他一拍幾案厲聲喝道:“你狂妄!我府裏的三等奴才也比你大些,你竟敢這樣地和王爺們頂嘴嗎?”

  俞鴻圖寸步不讓:“請八爺留意,這裏是萬歲爺的朝堂,而不是八爺的王府!我俞鴻圖雖然官職微末,但我卻是朝廷命官,而不是您八王府的奴才。八王議政已經廢止了七十多年,那是聖祖爺廢了的,難道你敢說聖祖皇帝也有錯嗎?八爺你今天口口聲聲說要實行‘八旗議政’,請問:上三旗的旗主是誰?下五旗的旗主又是怎樣詔革?您管的是哪一旗,您旗下的佐領、參領、牛錄,包衣都是誰,他們又在哪裏辦差?哼哼,除了我們內務府,大概這裏所有的人都難以說清!八爺,雖然我在您面前無禮,可我卻沒有犯上作亂的心。若論這個‘禮’字,是您和諸位王爺先在君前不遵禮節,也是您在皇上面前無禮地大聲喝斥廷臣的。”

  允祥聽到這裏,他那一顆懸得高高的心,終於放下來了。剛才變起倉促,他最怕的是圖裏琛調兵進來之前,這裏就鬧出了大亂子。盡管他相信圖裏琛的手段,也知道他一定能把亂子鎮壓下去。可這裏是堂堂中樞重地,是至高無上的廟堂啊!在這裏輕易抓人、拿人甚至殺人,畢竟不是件小事。而且一旦鬧起來,又該怎樣善後呢?這個俞鴻圖拼著自己性命這樣一攪和,就為下一步爭得了時間,也爭得了主動,他真是功不可沒呀!這時,他回頭一看,圖裏琛戎裝佩劍已經走到了殿門口,他的心裏感到一寬,忙起身走到雍正座前,在他的耳邊悄悄地說了些什麽,然後恭身卻步退了下來。

  雍正的臉色已經氣得蒼白如紙了,他以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嚴說道:“請諸臣工們退出天街以外去候旨,既然有人非要在這時談‘八王議政’,那就等議決之後再召你們重新進來。”他把手一擺,“你們暫且跪安吧。”

  皇上已經下了命令,按說大家都該立即遵從才是。可是,滿殿的大臣們全都傻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了。張廷玉的面色帶出了不快,鄂爾泰這個新進的軍機大臣怒聲說道:“怎麽,你們都沒有聽見嗎?還不快點謝恩退下!”

  “謝恩……”

  眾文武官員們參差不齊地說了一聲,腳步雜沓地退了下去。走到乾清宮門外,他們這才驚異地發現,一千多名禦林軍正荷戈持槍,殺氣騰騰地聚集在東西配殿兩側,不禁都在心裏叫了一聲:好險哪!假如剛才朝廷上一句話說得不合,動起刀槍來,我們的小命還會保得住嗎?快走,快走吧,這裏不是我們傻站的地方!

  大殿裏只剩下了雍正皇帝和方苞、允祥、張廷玉、鄂爾泰、允祿、弘時等一方;當然,也還有允禩、允禟、允禵和都羅、永信、誠諾、勒布托他們另一方。看著群臣們紛紛退出殿堂,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多年的仇隙、怨恨、不滿和疑懼,全要在這個場合裏見出分曉,也全要在今天作出決定。昨天,不,半個時辰之前,他們還帶著假裝出來的微笑,握手言歡,親切交談,好像一家人似的;可現在,雙方都已經撕破了偽裝,也撕破了面皮,要為了那個高高在上的龍椅,而一搏生死存亡了。雍正一方,當然想趁此久等不遇的良機,把對手徹底地消滅凈盡,讓雍正的皇朝能順利地渡過這次難關,並從此一帆風順地開創他心目中的事業;可另一方又豈肯甘心服輸?這是他們最後的一次較量了。以前他們每次都是以如意的算盤開始,又以再一次的失敗告終。這次他們再也不能容讓了,他們正在聚集著力量,準備作最後的一拼,哪怕是拼個魚死網破,從此壞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