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回 開封府官吏出醜聞 暢春園刀兵見寒光

  車銘坐下來說:“卑職到京已經三天了,是因為田文鏡借了藩庫一百萬銀子的事。戶部索要銀子入庫,田中丞又還不上。戶部的孟尚書叫卑職來向馬中堂報告,並請中堂定奪。”

  馬齊微笑著說:“田文鏡挪用庫銀,又不是裝到自己腰包裏了,他是用在河工上的嘛,這有什麽大不了的?戶部要回來,還不是要再撥下去,來來往往的也不怕費事?這其實只需一紙文書就可以辦好了,田文鏡錯在沒有把這個圈兒走圓。老兄管著河南通政司,是朝廷的方面大員,自然是識大體的。千萬不要因為這點小事,和田文鏡生分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車銘今天求見,是憋了一肚子的氣,要告田文鏡一個刁狀的。可是,聽馬齊這樣一說,他倒無言可對了。只好咽了口氣回道:“是。卑職明白。”

  “這次讓你進來,是想問一個別的事。聽說開封府晁劉氏的案子裏面,還牽連著白衣庵二十多個尼姑和葫蘆廟的七個和尚。田文鏡上了奏折說,桌司衙門裏四十四名七品以上官吏,除張球一人外,請旨一律罷革!怪就怪在,就連你們藩司衙門裏,也被卷進了十幾個人。這樣一來,開封府豈不又是一個洪洞縣了嗎?據說還有些官員的眷屬也牽連了進去,簡直是齷齪透頂,不堪入耳。為什麽一個小小的民婦,就能鬧得滿城風雨,你知道嗎?”

  車銘怎麽不知道?他又怎麽能說清楚這個案子?想來想去的,他竟然呆在那裏了。

  馬齊所以要問晁劉氏這個案子,可不是一句閑話,他已是不管不行了。原來,前不久田文鏡上過一個奏折說,河南臬司衙門的胡期恒識得大體,斷案公允,還保奏了胡期恒和臬司的張球二人。這封折子皇上還沒來得及看,田文鏡又變卦了。他參奏胡期恒貪墨不法,草菅人命。要求把除張球之外的桌司官員們“一律罷革”!馬齊簡直被田文鏡鬧糊塗了。他不明白,難道河南和開封府竟會如此不堪嗎?可今天馬齊一問,倒把車銘問住了。車銘雖然不管刑獄,但案子已在開封叼登了這幾年,他能說不知道嗎?更何況,這案子裏牽連的官員中,許多人和他車銘還有關系。就連他自己的內眷裏,與和尚尼姑有沒有瓜葛,他也不敢打保票。可是,這個愣頭青的田文鏡已經把事情捅了出去,再想捂,怕是捂不住了。車銘知道皇上一向是刻忌殘忍的,斷沒有“一床錦被遮蓋著”的那份仁德。與其蜂蠆入懷再去解,倒不如現在就說出來,或許更為有利。他思忖了好大一會兒才說:“回中堂話。這件案子已經拖了三年了,全省幾乎無人不知。卑職雖不在法司,但其中內情還是略知一二的。剛才聽老大人的意思,好像田中丞辦得太苛刻了一些。其實,要真地全說出來,只怕裏面的黑幕更要駭人聽聞的。不知馬老大人的意思……”

  馬齊可不能讓他套走了口風:“我沒有什麽意思。你既然知道,就說說吧。”

  車銘沒法了,只好從頭說起。原來,這確實是個古今罕見的大案。晁劉氏的丈夫名叫晁學書,是個詩做得很好的秀才。三年前的一天,他獨自一人到白衣庵賞雪。庵中的尼姑們見他風華正茂,又長得一表人才,便看上了他。先是留飯,暗中卻做了手腳,乘著他醉酒時給他剃了光頭。從此他就成了個“假尼姑”,也成了眾女尼的的活寶貝。這群女尼輪番上陣,與他晝夜宣淫,硬是把一個翩翩公子,折騰得骨瘦如柴,精枯力竭。尼姑們看他不中用了,又怕他妻子找來尋事兒,便去請葫蘆廟的和尚們來幫忙。那葫蘆廟裏有七個和尚,他們早就和白衣庵的尼姑們勾搭成奸,也早已淫亂得不成體統了。見尼姑遇難,豈有不幫之理,就把晁學書殺死在門外一個枯井裏。當時的開封府知府蕭誠辦案很是得力,他只用了七天時間,就把兇手法園,法通和法明拿住,下到了大獄裏。一用刑,他們又招出了師父覺空和法凈、法寂與法慧全部同夥。他們還說,幹這種殺人滅跡的事早就不是頭一次了。開封府在葫蘆廟裏挖地三尺,又扒出來八具無頭屍體,看樣子像是進城趕考的生員,連和尚們也記不清他們的名姓,更說不出他們是怎樣被殺的了。

  省城裏出了這麽大的奸殺案,蕭誠當然不敢怠慢。便立刻包圍了白衣庵,把尼姑們全都下到大牢裏。只是逃掉了她們的師父,綽號叫做“陳妙常”的老淫尼靜慈。

  當時官宦人家的內眷大都信佛,而白衣庵又是開封最大的尼庵。這些女尼們就整天價地串衙門、走路子。上自巡撫衙門,下到司道官員,沒有她們不敢見的人,也沒有她們不敢去的地方。混熟了,又把和尚充做尼姑也拉進了官衙,和官員的眷屬們在一起胡來。無法無天,醜不堪言!而且這種事,只要一上了手,是絕不會就此罷休的。眷屬們是女人,耐不住空閨長夜的寂寞,已經是令人可恨了。更奇的是,有的夫人們不會生孩子,就讓尼姑們替她生。於是尼姑們也就名正言順地和官員們睡在了一起,把開封官場攪了個烏七八糟!田文鏡曾上過一個奏折說,這些官吏們“帷薄不修”。那意思是說,他們家裏的“帳幕”沒有整理遮蓋嚴實。這評語實在是太文雅,太客氣,也太給他們留了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