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回 臣子難難猜帝王心 謀士智智破佞臣妖(第3/4頁)



  “皇上萬萬不可作如是想。”方苞的口氣十分嚴重,“聖祖在世時,皇太後佟佳氏薨逝,臣正在聖祖身邊。佟佳皇太後是隆科多的親姐姐,他也沒有傷心難過到這種程度,何況今日?這些天,他的言語行動簡直像個白癡,皇上說他神不守舍,可是,臣倒以為他是‘魂不在位’!”方苞是儒學大師,他自己是從來不信那些妖法魘魔之事的。但他也知道,雍正不但尊儒,也還信佛,所以他只能從隆科多的表現上來分析,“一個月前隆科多向皇上回事時,哪句話不是說得頭頭是道、條理清晰?他的反常,是從太後薨逝的那天夜裏開始的。皇上一定還記得,臣曾向皇上提出多設幾處靈棚的建議。那天去八爺府傳旨的是老太監李德全。他去廉親王府時,恰巧遇上隆科多從八爺府上出來。宮裏剛出了大事,他就巴巴地跑到那裏幹什麽去了?紫禁城的防務是他分管的,他到外邊營盤裏去到處亂轉,為的又是什麽?阿哥們的靈棚是我和張廷玉、馬齊共同照應的,我們也只是要看看防風遮雨的情況。他先是左一趟右一趟地也在那裏轉悠,後來又一次沒再去過,這又是為什麽?皇上,事出蹊蹺,不可不防啊!”

  雍正簡直被方苞的話驚呆了,他癡癡地看著方苞說:“你的意思是說他和老八之間……不至於吧……先帝的傳位詔書,是他親口宣布的,他要是想做手腳,當時是最好的機會。如今大局已定,難道他還會再和老八他們勾連?”

  方苞此時有點後悔,他已明顯地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可前邊的話已經說出,又不容他再停下來:“萬歲提出的質問,讓臣深感慚愧。也許是我老眼昏花,把隆科多看錯了,最好是我看錯了。”

  雍正從方苞的話裏覺察到他的不安,便笑了笑說:“方先生,你不要有所顧忌。我們君臣是在這裏談心嘛,想到什麽,就應該大膽地說。不管你今天說得是對是錯,朕全都可以擔待,絕不會責怪你的。你剛才說得對,有時朕也常想,也許是朕錯了,最好是朕錯了。可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麽辦法呢?說吧,把心裏想到的全都說出來。”

  “萬歲既然如此信得過臣,臣就盡其言吧。方才,萬歲說到‘機會’這個詞,可自古以來,有多少人因錯過了機會而吞吃後悔藥的?錯過一次機會,而拼向要尋找二次機會的又有多少人?萬歲心裏最清楚,當初佟家一門,全都是倒太子的‘八爺黨’,這裏面卻偏偏有個隆科多,是忠心事君的。當然,聖祖晚年時,皇子爭位,各顯其能,朝廷上下,不被卷入紛爭的只是少數。情勢可以說是撲朔迷離,亦真亦幻,有多少層迷障,多少個連環套,就是神仙也說不清楚。八爺黨既然稱之為‘黨’,並不因皇上得了大統而就不再是‘黨’。他們絲蘿藤纏,盤根錯節,不會因皇上批駁朋黨,或者是寫一篇‘朋黨論’就會瓦解消散的。為了皇上的天下,為了皇上的骨肉不慘遭悲劇,就要下狠心拆散這個‘黨’。不這樣,皇上頂多做個善終皇帝,要想鏟除頹風,要想刷新吏治,要想成為一代令主,就全是一句空話!”

  方苞這話,說得夠多、夠透的了,也說得雍正無言可對了。雍正愣了好大半天都沒能說出話來。然而,他畢竟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他也畢竟有自己的打算,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方先生,謝謝您說了這麽多忠懇的話,您的心意,朕也完全清楚。但朕也確實有自己的難處啊!人人都說朕心冷,可誰又知道,朕也是人生父母養,朕也撇不開骨肉親情啊!昔日,朕的兄弟們曾多次對朕下過毒手,朕現在每當想起往事來,就不寒而栗。所以朕自登基的那天起,就牢記聖祖‘不要鬧家務’的訓教,對兄弟們能保全的盡力保全。朕調開了老九、老十,馬上還要再調開十四弟,為的就是要保全他們。今天朕向方先生說句心裏話,朕實在不願讓後世子孫罵朕是個無道的昏君哪!說到舅舅,他還是於朕有恩的。朕私下裏想,他怎麽能陷進事非窩裏去呢?所以朕還要再看一段,看看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方先生,朕這樣想,這樣做,你覺得行嗎?”

  方苞被雍正的話感動了,他正要說話,卻見太監高無庸在門口一伸頭,雍正的臉馬上就拉下來了:“是誰在那裏窺探?朕和方先生說話時,不準打擾,你不知道嗎?”

  高無庸跟鬥把勢地爬進來叩頭說:“皇上恕罪,奴才不敢偷聽。是這樣……隆科多在外面請見主子,奴才讓他先候著。可是主子這裏一直沒說完話,隆科多急了,叫奴才來看看,看方先生是不是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