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回 太後薨京師釀動亂 皇帝樂軍報暖人心

  皇太後突然薨逝的消息震驚了所有的人,張廷玉和馬齊甚至驚得跳了起來。馬齊心直口快,脫口就說:“不會吧,昨兒個我拜見太後時,老人家還神定氣安的呢,怎麽今日就……”

  張廷玉連忙搶過他的話頭,把馬齊那句沒有說出口來的“暴卒”二字堵了回去:“太後的痰症已經十幾年了,總是時好時不好的。當年鄔先生曾為太後推算過,說太後有一百零六歲聖壽。現在想想他是把晝夜分開來計算的,可不正好多說了一倍。我們不能再多說這事了,眼下最要緊的是為老佛爺安排喪事。”他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把頂子上的紅纓擰了下來。別人見他如此,也都紛紛擰下了自己的冠纓。

  範時捷這時可真是傷心透了,心想我怎麽這樣倒黴呢,一回京就趕上了太後薨逝的大事,看來,自己的事且得等些時排不上號呢。他看看允祥說:“請爺節哀珍重。朝裏出了大事,奴才的事就提不上了。請爺示下,奴才是否可以在京候旨,等喪禮過了再遞牌子請見?”

  允祥看了他一眼說:“我告訴你,年羹堯參你的本章已經到了,你被他撤差的事我也知道。但此時萬歲哭得成了淚人,誰敢向他回事啊?你先回去,等過了這陣子再說吧。”

  一聽說年羹堯的折子先到,範時捷像吃了個蒼蠅似的,渾身上下哪兒都不舒服,唉,怪只怪蘭州離北京太遠,恨只恨他騎的那匹馬跑得太慢,如果早到一天,不是就能和十三爺說說心裏話了嗎?

  大後的突然薨逝,給雍正皇帝帶來的悲痛,是難以名狀的。雍正自認為是個孝子,哪有母親死了兒子不痛哭流涕的道理?張廷玉他們趕到慈寧宮時,皇上已經哭得幾乎不醒人事了。張廷玉雖然也想大哭一場,但他是上書房大臣,他必須料理皇太後的治喪大事,也不能讓皇帝這樣沒完沒了地哭下去。見滿大殿的人不管真的假的,有淚沒淚,一個個全都在哭。他當即立斷,一面吩咐太監們把皇上攙扶起來,強按在龍椅上。一面向眾人高喊一聲“止哀!”這才壓住了這個亂勁。

  雍正皇上用熱毛巾揩了臉,滿面倦容地說:“朕方寸已亂,什麽話也不想說,廷玉,你和他們商議一下,該怎麽辦就怎麽辦,朕聽你們的也就是了。”

  張廷玉剛辦了大行皇帝的喪禮,輕車熟路,馬齊也極力推薦他,於是他就自然而然地當上了太後喪儀的大主管。他鋪排得也確實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大喪的事就這樣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了。方苞得到消息,也從暢春園趕了過來,隨侍在皇上身邊。那位自以為應當主持這件大事的滿大臣隆科多,倒被閃在了一邊。

  這是從康熙去世以來,北京城裏最不安寧的一夜。本來,像大後薨逝這樣的事,也用不著百姓們參與,他們早就熟知那些規矩了。無非是大赦天下,不準民間百姓婚嫁迎娶,還有禁止演戲,不準剃頭等等。可是,今天怪得很,一夜之間,突然謠言四起。有的說,前方打了敗仗,死的人血流成河;更有人說,年羹堯已經畏罪自殺了;有的說,羅布藏丹增的軍隊大批開來,京師危在旦夕;還有人說,朝廷下了命令,調集各路軍馬,火速開來北京勤王護駕。沒過一個時辰呢,百姓中又傳出這樣的話,說十四爺在前方打得好好的,為什麽要把他調回來?要是有十四爺在前邊擋著,哪會出現兵敗的事呢?於是就有人偷偷地在下邊說:哎,知道嗎,要變天了!十四爺又帶兵了,聽說這回要連皇上也一窩端了……亂世謠言出,這種事只要有人說,就有人信,北京全城都處在人心惶惶之中。

  廉親王八爺府裏,燈火明亮,十四爺允禵和隆科多都在這裏,正商議一件重要而緊急的事情。八爺允禩一反平日裏那種溫文爾雅的風度,義憤填膺地說:“十四弟,舅舅,我們再也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條!你們看看吧,老九被打發到青海,老十去了西蒙古。今天他當著太後的面,又要把老十四發到孝陵去為先帝守靈,以致活活地氣死了太後!他還有一點人性嗎?他不要父母骨肉,不要文武百官,也不顧天下百姓的死活,這樣的人為君,這樣的現代秦始皇,我們憑什麽要尊他敬他?憑什麽要聽他的擺布?你們等著瞧,他只要扳倒了十四弟,下一個就輪到了我的頭上,再往下就是舅舅你和年羹堯,誰也別想有好下場!他不仁,咱也不義。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咱們立刻舉事叫他變天!”

  允禵和隆科多端坐在椅子上,一直沒有說話。“變天”這兩個字,允禩還是第一次親口說出來,他們聽了都不覺渾身一震。時間在不停地向前走著,房子裏的空氣好像都凝固了似的。過了好久,允禵才邊想邊說道:“趁著國喪期間舉事,確實是難得的良機,但我又覺得倉促了些。年羹堯那裏雖然有很大的進展,但畢竟還沒有把話說開。朝廷上裏裏外外現在都由張廷玉在主持著,更何況老四身邊還有智囊方苞這個老狐狸。明日哀詔一下,我們又全都得進去為太後守靈,滿打滿算,也就這麽半夜的時間,來得及準備嗎?再說,現在舉事等於是赤手空拳。兵權!兵權最要緊哪!可是,兵權在兵部,而兵部又是馬齊來管的,連西山的銳健營和豐台大營的兵,我們也是一個也調不出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