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回 施恩威天意不可測 較利害小人難相與(第3/4頁)



  雍正還是在微笑著,他沒再說話,靠在龍椅背上,久久地思索著什麽,臉色也由微笑變得莊重。殿上眾人都屏息不語,靜待著他的問話。可是,他卻冷冷地說:“你們都跪安吧!”

  三百多名進士一聽此言,連忙齊刷刷地叩下頭去,高呼“萬歲”,恭送皇帝離座升輿。刹時間,鼓樂大作,樂聲中,兩個禮部來的筆帖式披紅戴花,擡出了幡龍金榜。這金榜由禮部尚書護送,眾進士隨行,從午門正中而出,走向天街。傳統的“披紅簪花,禦街誇官”的儀式開始了!騎在亮似白銀的高頭大馬上誇官的三位天之驕子,興奮之余卻又不由得納悶,那張正玩得好好的牌,怎麽會到了皇上的手中呢?劉墨林的腦子轉得快,他早就在各種傳言中,聽說過皇上身邊那個叫做“粘竿處”的厲害了。今天他親自領略到這些飛來飛去無蹤影的手段,更是感慨萬千。他看了看走在前邊的王文韶,心想多虧文韶兄老實,假如換了一個人,或者有一句話說得不對,隨之而來的,可就是又一場驚動全國的潑天大禍了!

  就在新科貴人騎馬誇街的時候,有一個同樣是處在興奮之中的人,正在緊張地收拾行囊,準備到四川重慶去就任知府哪!這個人就是一寶押對而平步青雲的田文鏡。他是老京官了,盡管平日裏孤芳自賞,沒有一個能夠信得過的朋友,可是,卻有不少的熟人。山西之行,田文鏡一舉扳倒了“天下第一撫臣”諾敏而聲名大震,朝廷裏的有識之士們,早就預料到他很快就將會受到特別重用的。也許是中國是個有千年文明的泱泱大國,也許是國情、民情、吏情、人情造成了這樣的現實,反正只要是有人交上了好運,就會有更多的人來趕這個熱炕頭。不是朋友的也來攀交情,不是親戚的也來敘家譜。一聽說田文鏡就要走馬上任了,認親的,敘舊的,薦師爺的,送長隨的,贈盤纏的,送程儀的,簡直把門坎都踢破了。偏偏這位田大人不吃這一套,心想,你們早於什麽去了?如今看我快上轎了,才來幫著紮耳朵眼,晚了!所以他是請酒不吃,請筵不赴,師爺長隨一個不要,銀錢禮品一概不收。人來了,他張口聖人語錄,閉口皇恩浩蕩,說不上幾句,便端茶送客。鬧得來訪的人無不高高興興而來,訕訕拂袖而去。這可好,田文鏡本來就沒什麽人緣,這一擺架子就更臭了。誰見誰說,誰見誰罵,落了一個“小人得志”的惡名。

  明天就要上路,田文鏡早就把行李捆好了。他獨自坐在院子裏的一口箱子上,紮著架子就等人家來給他送行。反正,不管誰來,在我這裏你連一口水也喝不上。可偏就在這時,打門外走進一個人來。田文鏡是個近視眼,一直到那人來到面前,這才看清,原來是久違了的喬引娣!這姑娘是他田文鏡清查山西藩庫的第一見證人,可也是這宗大案的一個受害者。她被隨案帶進了京城,一直押在牢裏“待勘”,直到諾敏伏刑後才放了出來。田文鏡一看她現在的模樣,就猜著她可能是來要錢的。要說不對她負責到底也不近人情,可要讓田文鏡幫襯她,他又覺得不合算,怎麽才能打發走這女孩子呢?

  他正在想著主意,那姑娘卻搶先說話了:“田大人,我是特意來向您辭行的,好歹我們總是相與了一場嘛。您別多心,我絕不向您要錢,大理寺把我身上那幾十枚金瓜子都還給我了,所以我不缺錢化。”

  田文鏡被她一語道穿了心事,覺得有點不自然,臉也紅了,嘴也笨了,想了半天,才找出一句話來:“哦,對對對,你說的很對。回山西還有什麽難處嗎?要有,你就告訴我,我替你想辦法。”咳,這不全是廢話嗎?

  “不,今天我來見你,是想向你討個主意的。我離家這麽長時間了,老子娘現在怎麽樣,我一點也不知道,心裏頭著實地想著他們,也想早點回去看看。可是,昨兒個十四爺派人到獄神廟裏見了我,問我有什麽打算,還問我願不願意到王府裏去侍候福晉。十四爺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他,我這條小命早就沒了。唉,是回家好,還是跟著十四爺好呢?”

  田文鏡連想都沒想,就把話說出來了:“回家,回家!你在這兒幹什麽呢?家中老父老母倚門而望不說,那裏沒有閑事啊!”他左右看了一下,在心中斟酌著怎麽才能說清這事,想了好長時間才說,“這事不是一句話能說完,也不是你該著知道的。我說,你還是回家的好,而且是越早越好。別聽外邊人人都誇十四爺好,也別看十四爺現在身份貴重,你就動心了。其實……咳,怎麽說呢,十四爺那裏不安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