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回 敬師爺疑竇心中起 慰帝王機巧報天恩

  田文鏡好心好意地勸說喬引娣,叫她不要去沾惹十四爺,不想她卻拂袖而去。這一下,田文鏡心裏不安了。他倒不是怕這小姐到十四爺那裏告他的狀,十四爺是早晚一定要倒台的人,他還怕的什麽。他這不安,是因力喬引娣在臨走時說的那句話。那意思再清楚不過了,十四爺要是一切都好,安享富貴,她沒準還不去了呢;十四爺要倒黴了,她非去不可,她要和十四爺同患難,共命運,至死不渝!人家還是個孩子呀,家裏貧窮,又沒見過世面,可卻能掂出輕重,掂出分量。自己這個當了朝廷命官的人,卻是斤斤計較得失利害。相比之下,覺得連人格都低了三分。田文鏡越想越窩囊,回頭沖著站在身後的長隨就發火了:“你死站在這裏幹什麽,還不趕快做飯去!”

  哪知,這話還沒有落音,就聽外面有人高叫一聲:“多做四個人的!”

  話到人到,李衛和鄔思道還有他的兩個妻子走進門來。田文鏡一驚:“哎喲,是李大人哪……哦,還有鄔先生和……兩位夫人。來來來,快請坐……你們看,我正要啟程,粗笨家具全部變賣了,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委屈二位夫人暫且坐在行李上吧……快,預備酒飯!”

  李衛服侍著鄔思道坐好,自己才靠在田文鏡身邊,笑嘻嘻地打趣說:“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你給咱們端出白菜豆腐來,能款待鄔先生和二位夫人嗎?”說著摸出一錠銀子來,扔給那長隨:“去,辦桌酒席來!”

  田文鏡訕訕笑著:“李大人,這怎麽好意思……”

  “去去去,滾一邊去吧。我今天來見你有兩件事:一是向你報個喜信;二嘛,是有事相求。”

  田文鏡雖然薄有家產,可先是化錢捐官,當了官又不會摟錢,多大的家業也禁不住折騰啊!聽李衛這樣一說,他也正樂得吃頓不掏腰包的飯哪!便假門假意地說:“哎呀,讓李大人破費怎麽敢當,瞧,我這不是反主作賓了嗎?李大人,你剛才說要給我道喜,學生不明白,我這喜從何來呀?再說,你大人身肩重任,在皇上面前又是奏一本準一本的,有什麽事用得著求我呢?”

  李衛笑著說:“天下哪有不求人的呢?”他向鄔思道一指又說,“這不,今天我把鄔先生給你請來了。這位鄔先生可是江南名士,又是我李衛的老師,你們還有約在先,所以我特地請他來和你見面。你哪,什麽也別說,一年五千兩銀子,讓鄔先生吃頓飽飯。怎麽,你變卦了?”

  “不不不,李大人取笑了,君子一言,我哪能說話不算呢?可是,我們當初說好了的是放了知府,一年三千,怎麽……”

  李衛仰天哈哈大笑:“你呀,你呀,白當了這些年官,真小家子氣!那是老皇歷了,你如今放了道台了!”

  “不不不,李大人,這事開不得玩笑的。去四川當知府的票擬是昨天才由部裏交給我的,錯不了。”

  “票擬抵不了聖擬!”李衛說著從身上拿出一份紮子來,“瞧瞧,看真了!告訴你,吏部今早上接到張廷玉的指令,奉旨:田文鏡改授河南布政副使、開封、歸德、陳州三府道員實缺即補!怎麽樣,不蒙你吧。好家夥,這一次你可是真地要‘包龍圖打坐開封府’了,你敢說這不是喜事?你就是不刮地皮,每年最少也能進三四萬兩銀子,讓你拿出來五千來養活一位瘸師爺,便宜你小子了!”

  一直在旁邊沉思不語的鄔思道,看著田文鏡那不陰不陽的臉色,笑了笑說:“文鏡兄,你不要錯會了意思,以為我鄔思道是個不知廉恥之人,諾敏倒台了,又轉過身來投你;也不要以為我給你幫過忙,才來要挾你。其實,咱們都明白,諾敏的倒台,不因為你,也更不因為我,是他自己把自己扳倒的。我這人,一生出過不少錯,年輕時也曾經作過些孟浪事,如今殘軀將老,日暮窮途,早已不堪為朝廷廟堂之臣。但老驥伏櫪,不甘墮落,所以才想佐你成為一代名臣,良禽擇木,良臣擇主,你若是庸人,我也斷不肯瘸著兩腿千裏迢迢地跑到這裏來找你。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本來就是兩廂情願的事,我也並不是非要投在你的幕下。你若不能收容我,李衛還可以把我介紹給別人嘛。”

  田文鏡心裏一驚:”啊?不不不,鄔先生,請不要這樣說。大丈夫一諾千金,文鏡不才,自忖也不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人。這些天來,也不知有多少人向我薦師爺、薦幕僚了。我誰的面子都不給,一心一意地專候著先生,好早晚請教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