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回 敬師爺疑竇心中起 慰帝王機巧報天恩(第2/3頁)



  這裏正說得熱鬧,那個長隨把酒菜送過來了。田文鏡突然變得分外熱情:“來來來,請圍在這裏坐。今天是田某擾了李大人了,以後有機會,我一定還席相敬。請啊,請啊,還有……二位夫人,都請啊!”

  吃酒之時,田文鏡還一直在心裏盤算著,這個鄔瘸子到底是什麽來頭呢?他帶的這兩個女人,夫人不像夫人,小妾又不像小妾,弄得我怎麽稱呼都不合適,真讓人膩歪!還有,這個鄔思道真的有那麽大的本事嗎,他這麽獅子大張口地要錢,又為的是什麽呢?

  李衛今天心裏有事,他可不敢多飲,略作表示便起身告辭。回去換了衣服,又急急忙忙趕到西華門遞牌子請見。來傳旨讓他進去的是太監高無庸,他們倆是老熟人了,這李衛只要是見到熟人,話就特別多。走在通向內宮的路上,李衛悄悄地問:“哎,老高,萬歲爺現在幹什麽呢?”

  高無庸左右看看沒有外人,這才小聲說:“李爺,今兒個不是個好日子,太後老佛爺鳳體欠安,萬歲爺一大早就趕過去侍候了,萬歲有旨意說,今天誰都不見。你雖然面子大,可也得在養心殿等等,萬歲爺且得一會下來哪!”

  “咳,不就是這點子事嗎,瞧你這鬼鬼祟祟的樣子,讓人看了惡心。太後老佛爺也不是頭一回得病,更不是病了一天了,我還能不知道嗎?”

  倆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了養心殿。高無庸說:“李爺您可得跪在這裏等著了。主子爺今天請了一位從五華山來的大和尚,叫,叫什麽,啊,對對,空靈大師,正在和文覺和尚鬥法呢。”

  “哎?不是聽說要請青海喇嘛、活佛的嗎?”李衛好奇地問。

  “你不懂,如今西邊正在打仗,皇上說,請神可不要請了鬼來。這個空靈大師聽人說很有點本領,六部有頭有臉的人都被叫去了,新科三鼎甲也全都來了,說是要考較一下這和尚的真本事呢……哎,萬歲爺吩咐了,說請和尚來念經,為的是給太後祈福,是家務事,而不是國事,你知道就行了,可別說出去。”

  李衛笑了:“知道了。你才跟了皇上幾天哪,就來教訓爺。哎,我問你,你讓我跪的這塊磚,別是個磕不響的吧?”

  “爺這話,說的什麽,奴才聽不懂……”

  “去去,少給爺來這套!你們老公們的這些花裏胡梢的把戲,以為爺不知道嗎?這殿裏的金磚都被你們敲遍了,哪塊最響,哪塊沒聲音,你們全都心裏有數。誰給你們塞的錢多,你就把他帶到有空音的磚上跪下。誰要是不肯給你們送錢,就得跪到實心的磚上,讓他把頭磕出血來,也別想聽見一絲動靜,我說的是也不是?”

  高無庸不出聲地笑了:“李爺,您可真能耐,怪不得人都說您是‘鬼不纏’,果然名不虛傳!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和你玩花的。不信,您就在塊磚上磕幾個頭試試,保管咚咚山響!”

  倆人正在這裏說笑,高無庸耳朵靈,早聽見皇上走過來了。他連忙跑上前去,挑起門簾,攙扶著皇上進來說:“皇上,李衛奉旨在這裏跪了老半天了。”

  雍正坐上龍位,要了一杯茶來喝著,精神顯得十分疲憊。李衛伏在地下,一聲也不敢吭。過了好久,才聽皇上問道:“李衛,你去見過田文鏡了?起來回話吧。”

  李衛站起身來,打了個千說:“回皇上,奴才剛把鄔先生給田文鏡送去。鄔先生原來不想跟著田文鏡,說他和田某不對脾氣,怕相處不來。奴才好說歹說,才勸他答應去試試。田文鏡說了許多感恩的話,說他怎麽也想不到主子會這樣器重他。還說他自己性子太嚴厲,怕和別的督撫們相與不來。他想試一試讓官紳一體納糧,看看一年裏能給朝廷多大的進項,可又想著同時分管三個府,怕萬一顧不過來,辜負了聖恩。”

  別看李衛學問不多,可他回事卻回得清清楚楚,一句不多,也一句不漏。雍正皇帝也聽得很仔細,他知道,“官紳不納糧”,是從明代就相傳下來的一大弊政。凡是讀書人,凡是當官的,凡是家有兩頃以上土地的地主,都享有特權,不納糧,也不支應皇差。這個極不合理的制度已經世代相傳有幾百年歷史了,要廢除它,改變它,確實不是件簡單事。康熙朝時就曾試過一次,結果因為官吏和縉紳們的一致反對,以失敗告終。現在田文鏡又再次提出這個想法,不能不讓雍正皇帝動心。雍正思忖再三才說:“田文鏡忠心事主是沒什麽可說的。可這樣一來,得罪的可不是一兩個人,而是所有的豪門地主啊!朕早就有心辦這件事了,官紳不納糧,就會給奸民以可乘之機,他們把土地全部劃到自己名下,本來國家應該得到的,卻全都落在了他們腰包裏。更有些人黑了心,乘機兼並土地,無惡不作,這個毒瘤,是一定要割掉的!”雍正終於下定了決心,“你明天再去見田文鏡,把朕的意思告訴他,就說,是朕讓他這樣子的,讓他只管大膽地幹下去。幹好了,朕在全國推行;出了事,朕也會為他撐腰,絕不會讓他過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