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不可思議的城市

我此前設想內志是一片地勢較高的大草原,表面至少覆蓋著薄薄一層灰綠色的駱駝牧草。但在飛行於宰赫蘭和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之間的航班上,眼之所見無一符合我對內志的想象。的確,零零星星的灌木叢不絕於眼,不過多數情況下,地貌總是光禿禿的,整個內志地區都無人居住。在兩個小時的飛行過程中,我連一幢房屋或者一片田野都沒有看到,只有兩處黑帳篷營地;然後,一座不可思議的城市拔地而起,直擊我的眼睛,令人猝不及防。

這座新興的城市利雅得因石油而生,一如地處油田之上的美式特裏波利斯。一旦石油開采權使用費停止流入沙特政府的國庫,首都熱火朝天的建設活動就會全線戛然而止,如同巴別塔一樣不了了之。整座城市在同一時間大興土木開展建設的情況並不多見,但這裏就是如此。公寓樓房、一排排政府辦公樓、學校、醫院、酒店、發電廠以及屢見不鮮的宮殿和富麗堂皇的私家豪宅——全都設計為最現代的風格——將五十五年前阿蔔杜勒——阿齊茲國王通過歷史性的突襲為其家族贏回的那座由巧克力色和奶油色泥墻圍築而成的迷人城市一掃而光。在市郊矗立著未曾改變的“針眼”——一座小山,有個山洞穿體而過——那是伊本·沙特及其戰友在發起那場改變歷史進程的勝利襲擊前一夜的藏身之地。不過,假如他們能夠死而復生,要在今日再現英勇的事跡,恐怕他們很難認出這座曾經是他們關注焦點的城市。城裏殘留著足夠多的遺跡,意在讓遊客對照之下對他們取得的成就贊嘆稱奇。老城每一段幸存的街區都是一座堡壘,塔樓和幕墻全是亞述時期的風格;懸踞在幕墻上的房屋樓層之多,不亞於哈德拉毛的現代阿拉伯房屋或者提爾和西頓的古代腓尼基房屋。

新鮮的建築樣式表明,這座阿拉伯首都來了一類新人:黎巴嫩承包商,埃及勞工、酒店經理和校長,巴勒斯坦辦事員。不過,建設造就新利雅得的,當然不全然是外國人。現代生活的洶湧浪潮也鼓舞激勵了沙特人。畢竟,漢志是沙特阿拉伯的一部分,而且拜穆斯林朝覲所賜,漢志人一向都是見多識廣、老於世故的民族,道路在麥加交匯,他們借此與外面那大千世界發生的進展保持著聯系。可超級現代的利雅得坐落在一度超級保守的瓦哈比地區的核心腹地。在速凝鋼筋混凝土的可怕激流中,伊本·沙特祖傳領地上的人民也被一掃而光了嗎?你只需信步穿行過這座新城裏的某些露天市場,就會發現在這場驚險激烈的競爭中,利雅得本地的內志人絕對不甘人後。

你可以靠礦物油開展建設,卻不能拿礦物油來吃喝。那麽現代利雅得以什麽為食呢?在城裏的那頓午飯,我受到的款待是從美國進口的罐裝烤火雞肉,但這不太可能是當地人口的固定飲食。對於我就此提出的這個疑問,作為回答,招待我的主人熱情地駕車載我出城,到了瓦迪哈尼法的棗椰果園;在飛回宰赫蘭的途中,飛行員還繞道帶我飛過海爾季聞名遐邇的園圃和田野,就在“空曠的四分之一”方向上距離利雅得大約20分鐘的飛行路程。這裏確實遍地都是和波斯不分伯仲的綠色地帶,我聽說在海爾季的種種優良作物,都是在此經營皇家農場的得克薩斯農業專家為沙特國王培育種植的。然而,比起周遭廣闊的沙漠,這些綠洲又算什麽呢?假如我所看到的地方已經算是有人居住、或者說是宜居地區的話,那麽“空曠的四分之一”又是什麽樣的呢?

好吧,利雅得周圍的環境並不比佩特拉或者巴爾米拉更不適合居住。再說,如果現代利雅得注定將要和那兩座商隊之城尊享鼎盛時期同等程度的繁榮,利雅得可以自認是福蔭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