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漸盈的新月

在阿拉伯世界的各個城市裏,人們正在激辯,以色列和共產主義究竟誰才是阿拉伯人的頭號敵人。有些人選擇的是“積極的中立”,還有些人選擇巴格達條約(1)。但多數阿拉伯人並不居住在城市,他們在田野或大草原上勞作;阿拉伯農場主今天夢想的並非條約和協定,而是水泵和拖拉機。與此同時,他們也正在將夢想轉變為切實可行的現實,大量的拖拉機和水泵已經投入運轉之中。亞洲的阿拉伯國家當前的大事——必將創造歷史的大事——乃是“肥沃新月地帶”(2)的復興。

短短幾年前,這片歷史悠久的舊世界農業誕生之地,猶如一鉤新月碎成了若幹斷片。如今,新月再度綿延連成一體,從東邊巴士拉灌溉充足的棗椰果林,一直延伸到西端摩押地區雨水滋潤的田野;目前,在石油和采油提成費帶來的財富如此振奮人心的影響作用下,這一重獲新生的月亮正在漸盈漸滿。不過幾乎不可能指望它能飽滿到渾圓的程度,除非有朝一日,原子能可以蒸餾海水,並且將水分配輸送到沙漠之上。然而,漸盈的新月迄今已在某些地方蠶食了沙漠,正如它在人類還算不上久遠的農業時代英勇的早期歲月中那樣逐步蔓延開來;此刻我們只是處於一場開拓運動的初始階段,論規模,這場開拓運動堪比一百年前對艾奧瓦和堪薩斯的開發。

為了給予這一農業復興以應有的充分調查研究,人們應該前往新月地帶,從頭到尾好好看一看——在傑濟拉,地處巴格達附近、盤踞於相鄰不過咫尺的底格裏斯河和幼發拉底河包圍之處的那座“島嶼”逗留最長時間為宜。傑濟拉北部雨水充沛,無需額外灌溉,足令莊稼豐收多產。這是新月地區花費最少資本支出就能收復耕地的區域。其實我才剛踏上這片廣袤的應許之地區區一步。幾個星期前,我跨過幼發拉底河,由魯薩費去往河流左岸的拉卡之際,曾經從敘利亞一側進入此地;幾天前,我則是從伊拉克一側進入新月地區,當時我自舍爾加特堡——阿舒爾古城高踞底格裏斯河右岸的據點出發,驅車駛入茫茫大草原,一路遠達帕提亞帝國的阿特拉。阿特拉坐落在條狀地帶最南方的邊緣,那裏的莊稼光在雨水幫助之下就能順利種植。因此,我實在不能聲稱自己對世界的新面包籃已經管窺到不止一斑了。我還參觀過新月地區西翼尖角上從摩押到摩蘇爾一帶,造訪過東翼尖角上從巴士拉到小麥田和大麥田延綿起伏的亞述,來到過摩蘇爾對面的底格裏斯河左岸。見過這麽多地方以後,我自然意識到,阿拉伯農業復興這一事業的意義有多麽重大。

肥沃新月地帶中間懷抱著一片沙漠,還有山脈環繞左右作為依托,那些山脈(紮格羅斯山脈、安蒂托羅斯山脈(3)、阿馬努斯山脈、黎巴嫩山脈,以及以法蓮和猶大的山區:這一連串名字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從波斯灣頂端附近延伸到紅海前端,形成一道巨大的弧線。那些山脈圍繞著人類歷史舞台的凹地,其山麓丘陵如今被認為是人類最初栽培野生禾本植物的地區。底格裏斯河和幼發拉底河在流向大海過程中所流經的最後這段區域,無疑是人類最初熟練掌握灌溉技術後在此大規模發展農業的地方。

靠雨水栽培耕作的地區占據了新月地區可耕種區域的主體。這一地區連綿不斷,發端自位於死海東南方的摩押高原,穿過浩蘭和裂谷以及東敘利亞深厚的沃土,越過傑濟拉,直抵位於底格裏斯河和庫爾德斯坦群山之間的亞述。霍姆斯、阿勒頗和摩蘇爾都是目前主要的農業中心;但明日它們可能會被卡米施裏耶、泰勒阿費爾和傑濟拉地區其他如雨後春筍一般迅速興起的城市迎頭趕上,甚至後來居上。在降雨地帶耕作成本最低,但在灌溉過的綠洲耕作獲利最豐,而在散落於大草原幹燥腹地各自為政的山區地塊耕作則最為了不起。有三處重要的綠洲,分別是巴士拉、巴格達和大馬士革。有兩處藏有神奇清泉和樹林的山區根據地,分別是摩蘇爾以西大草原上的辛賈爾山和大馬士革以東南大草原上的德魯茲山。

綠洲中的活水產生的魔力作用,無可否認,可謂非同一般。“底下流淌著河水的花園”:大馬士革的綠洲為先知穆罕默德提供了他心目中天堂的形象;巴格達和巴比倫的綠洲或許原本就是伊甸園神話背後的現實依據。我曾乘坐蒸汽船,一整天時間沿阿拉伯河順流而下,遊走在巴士拉一座座棗椰果園之間——只是在阿巴丹被煉油廠打斷了一下;我也曾駕車暢遊大馬士革的姑塔,穿行過枝繁葉茂的通道,瞥見路旁的楊樹林、果園和田野,發現潺潺流水幾乎和汽車齊頭並進。不過,看來是巴格達的綠洲最具農業發展的前景。毋庸置疑,這裏已經有過最輝煌的過去,伊拉克政府正將部分采油提成費用於重現偉大過去的事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