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繞遊以色列

當你從貝魯特出發南下遊走,臨近危險地帶的最初預兆,便是橫亙在西頓北面工事附近道路上的軍事檢查關卡。這一頭道關卡不算太當真,平凡無辜的旅行者無需聽令出示任何特別文件,即可順利通過。從西頓開始,他便可以繼續駕駛,一路暢通無阻地抵達提爾,在那裏駐足於古城挖掘出的斷壁殘垣之間,眺望屬於腓尼基提爾的“埃及港口”,他會發現,沿著南方的地平線,邊境竟然盡收眼底。東西走向的一系列山脈在納庫拉角傾斜著伸進海洋,而在山的那一邊,他知道是曾經被稱之為加利利的土地。

希臘人把納庫拉角叫作“提爾之梯”。雖說在納庫拉角,所謂的階梯現已撤除,但如果人與騾子準備攀爬過直插入海的山脊的陡峭之處,他們還是通過得了——就像他們能通過貝魯特北面的狗河(1)那樣,而在狗河這個地方,從公元前13世紀的拉美西斯二世(2)到1942年的英國人,一連串征服者都在巖石上鑿刻下了他們通過此地的記錄。仔細看看加來—開羅鐵路在貝魯特—納庫拉這一路段的鐵軌,如今都因廢棄不用而銹跡斑斑;位於分水岬遠方那頭的海法,感覺仿佛還有百萬英裏之遙。

我們在提爾轉向內陸,途中經過一個破敗的棚屋城,裏面的難民都來自如今已算是以色列境內的地區,我們繼續朝當前的目標進發:阿米爾山以及俯瞰這個什葉派穆斯林國家的兩座十字軍城堡,托龍堡和博福特堡。對歷史學家而言,阿米爾山可謂相當耐人尋味,因為16世紀伊斯瑪儀沙(3)及其伊朗王位的繼任者們正是在這裏,聘請了什葉派教宗教學者,去教導正統的遜尼派穆斯林波斯人行以薩非王朝所強力推行的非正統的信仰方式。如今南黎巴嫩什葉派教徒發跡,依靠的途徑不是在伊朗作為神學家,而是在美國經營商店。他們當中有一些人在當地首府奈拜提耶為自己建造了富麗堂皇的宅第,借此彰顯他們在新世界經商獲得的成功。至於博福特堡和托龍堡,則不單是歷史學家,任何性格中有點浪漫情感色彩的人,都會流連忘返其中。

我此行並沒有特別關注以色列,但我對當今時事的興趣並不亞於對較早先歷史的熱忱,對於今天的行程即將把我們帶到——如果我們到得了的話——距黎以邊境僅有投石之遙的地方而不入,我就沒什麽好遺憾的了。從地圖來看,從提爾到兩座堡壘,我要走的道路向下伸展,進入黎巴嫩的東南角以後又朝北延伸,並且越發貼近停戰線,一直通到以色列北端對面,顯然延展到幾乎和危險的邊境僅僅一步之遙的位置。多麽扣人心弦啊!讓我們出發吧,去看看會發生些什麽事。

其實無非就是一系列在軍事檢查關卡的談話,關卡都橫跨在道路上,彼此間隔的距離越來越短。我手裏持有一份神秘文件,得以接二連三地輕松過關。黎巴嫩軍方當局不辱使命,非常嚴格仔細,但態度也同樣親切友好,我的“芝麻開門”證明行之有效。因此,我們按時在提蔔寧登上了托龍堡頂端,還有一位待人和藹的士兵被派來給我們帶路。在城堡頂端,我們的眼睛掃過下方起伏不絕的灰白山崖和綠油油的玉米地,很快就被博福特堡吸引住了,那可是我們此次出行的主要目標,就雄踞在東北偏北的遠方。我們完成初步目標後便往下走,再次出發踏上我們向南挺進的路途。

待我們拐過大轉彎處並穿行過邁斯傑貝勒小鎮,我們發現了一座村莊,村裏有些很高的建築,就在我們右前方居高臨下的小山頂上。“那是馬納拉。”我們的司機說道,“在以色列境內。”他說話的時候,還拿眼角偷瞄了我一眼,觀察他這番追求轟動效應的通告有何效果。發現自己距離敵對的鄰國僅幾百碼遠,我確實感到心頭略微一顫。幾分鐘過後,我們比之前還要接近黎巴嫩難以對付的鄰國。在阿代塞村的出口處,道路陡然轉向東面,爬過位於地中海和大裂谷之間、從土耳其往南延伸穿過亞喀巴直抵坦噶尼喀的分水嶺。轉眼間,峽谷平坦的腹地躍入眼簾,還有呼勒湖,就在人右肩後方,在那南邊遙遠的地方;對以色列的這匆匆一瞥相當驚艷。曾經部分覆蓋住這片谷地的沼澤地被改造成了如同象棋棋盤一般的田野,其間點綴散布著大村莊或小城鎮。一排排公寓高樓和人造林都是鮮明的特色。對面的斜坡之上,敘利亞籠罩在遮蔽住黑門山(4)積雪的雲層下,顯得昏暗陰沉。

距離右手路邊不足投石之遙、僅有一步遠的那塊白色塔糖是什麽呢?肯定是邊界標記,再瞧瞧,這裏接二連三地出現了。不為人所察的眼睛可能正在遠處透過雙筒望遠鏡跟蹤著我們,所以我無意擅自進入,哪怕是踏入一個腳趾頭的長度。不過這是條分岔路,跨過邊界延伸到了右邊,通往那頭大約四分之三英裏開外的一座村莊。那座村莊肯定屬於以色列,事實確實如此:那是位於以色列最北端的麥圖拉。現在再看看側道:你會注意到,路上雜草覆蓋了大半。就像加來—開羅鐵路的貝魯特—海法路段,這條路已經長達九年時間不能使用了。曾幾何時,人可以沿著這條路從黎巴嫩徑直進入巴勒斯坦。可是,如今已經不再有稱作巴勒斯坦的國家了,原先進入巴勒斯坦的道路也就破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