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博福特堡

在黎巴嫩境內駐足觀望以色列境內的麥圖拉,人身處的位置正是邁爾季歐雲南邊的開口。邁爾季歐雲意為“清泉牧場”:美麗的田園有著多麽動聽的名字啊。這是一片肥沃的山區盆地,源源流淌的清泉為約旦西北提供了水源,而後這些泉水流經開口,進入裂谷的以色列區段。現在,置身坐落於美麗的邁爾季東緣的希亞姆村,我凝視著黑門山南麓朝著巴尼亞斯的方向——那裏有巖洞泉水被命名為帕尼翁(1),以紀念希臘神話的潘神。西亞的馬其頓皇帝安條克三世(2)曾在此打敗他的馬其頓同輩對手埃及王(3),從埃及王手中奪走了“敘利亞空谷”(4)。我的佇足之處具有極為重要的歷史地位,何況還是進入聖地的咽喉關口。原來,帕尼翁變成了後來的凱撒裏亞菲利皮,彼得不正是在此處,宣告他相信耶穌就是彌賽亞嗎?

不過眼下日過中天,我們必須割棄不舍,離開這個擠在約旦河和利塔尼河之間的迷人台地,去往那高聳的博福特堡了。城堡就在我們東方的地平線上——看炮彈或火箭飛射感覺很近,但是照公路走起來真是遙遠得很。再次穿行過邁爾季歐雲後,這回我們一頭鉆進利塔尼河的峽谷,在每一個下行的急轉曲折處,博福特堡都更加高大、距我們更近一步了。現在我們到了巍峨的城堡的正下方,城堡和我們之間全無阻隔,除了倚靠高達數百英尺、無法攀登的懸崖峭壁一直奔騰而流的那道清江綠水。當我們最終靠近博福特堡之際,取道的入口在另一側,而且路線可謂迂回曲折。我的“芝麻開門”在這兒差點辜負了我。一路上,多少關卡都在這份不可思議的文件出示之後被一一攻克,因此我想當然地以為它所向披靡。但在此地,在最後一道軍事關卡,幾乎就在距博福特堡高踞的山脊西麓僅一箭之遙的地方,陸軍中士吃不準了:“文件沒提到博福特堡的名字。”——“是沒提到,但是它準許持有者進入南黎巴嫩所有的名勝古跡,你承認這座城堡算是一大名勝古跡的吧。”——“很抱歉我不能放行。”——“噯,你可不可以給你的長官打個電話問問看呢?”——“好吧,我派個士兵跟你們上去。”就這樣,在這位一絲不苟的中士的疑慮面前,那份不可思議的文件最終還是占了上風。

站這座險崖上雄偉城堡的頂端所看到的景色堪稱世界奇跡。在西邊,什葉派教徒居住的鄉村延綿起伏,蔓伸到閃閃發亮的海邊;在東邊,從站在懸崖邊緣的雙腳之間徑直向下俯瞰,此時奔騰的利塔尼河的流水聲不絕於耳。曾幾何時,在某個地質年代裏,利塔尼河一路激流,將河水注入了約旦河之後不分你我;但後來卻突然改變了主意,朝西呈直角陡然一拐,投奔往地中海去。假如人為的邊境線也和自然分界線一樣古老,你恐怕會胡思亂想,以為利塔尼河是躲開以色列,轉了個90°角,以保持在其祖國黎巴嫩共和國的邊界之內。

現在請擡起視線,從你的腳下遊移到鼻梁上方,察看整個東方的全景:黑門山令人心生敬畏,即便是在雲彩遮蔽了山頂積雪的情況下;再看看麥圖拉,這下可不是平視而是俯瞰了。從博福特堡來看,以色列北面的前哨基地仿佛是個巨人的腦袋,巨人把雙腳安插到裂谷裏頭,將下巴擱在邁爾季邊緣休憩。巨人的腦海裏都閃過了哪些念頭呢?他是不是正以垂涎的目光,覬覦著美麗的“清泉牧場”?至於我們呢,感到心滿意足。我們來過了,我們征服了存有疑慮的中士的顧忌之心,我們目睹了想必是世界上最蔚為壯觀的一大美景(5)。一天的收效至此已經足夠。當我們朝海岸,朝貝魯特行進之際,壯美的城堡久久地懸浮在我們背後,停留在我們目力所及的視野範圍之內。後來路上一個急轉,一座小山遮住了博福特堡,山肩周圍顯現出了包括儲油罐、精煉廠和拋錨停泊的油槽車等在內一片不合時宜的景色。沙特阿美(6)的輸油管道,一路從沙特阿拉伯到蘇伊士運河靠法蘭克一側(7)的大海,最後在此達到了終點。場景的變換已經結束。太陽是時候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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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帕尼翁(Paneion)一名衍生自潘神(Pan)。

(2) 安條克三世(Antiochus III,前242—前187),塞琉西王國國王。

(3) 指埃及托勒密王朝國王托勒密四世(Ptolemy Ⅳ Philopator,前238—前204),托勒密四世與安條克三世於公元前221—前217年,進行第四次敘利亞戰爭。

(4) 敘利亞空谷(Hollow Syria),也稱作柯裏敘利亞(Coele Syria),是塞琉古王朝與托勒密王朝爭奪的南敘利亞地區。

(5) 此處戲仿了愷撒名言“Veni,Vedi,Vici”(麾之所至,目之所及,皆臣服於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