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賦 稅(上)(第4/6頁)

役之法,有直役其身者,亦有取其資而免其執役者。前者所謂差役,後者以其所出之資雇人應役,則所謂雇役也。差役事難分割,或為民力所弗勝;又或事非素習,則其賠累尤巨;故二者雖同為有取於民,而雇役之法,實遠較差役為善。隋文帝時,許民五十已上,輸庸停役;唐取民之法,更明以庸為名;可見賦稅之演進,已自然趨向此途矣。然既取其庸,役仍不能全免;既不能免,遂由輕而之重;久之又折為錢;折為錢而又責之以事。歷代役法之厲民,大抵如此,而自唐至宋,則其尤劇之時也。《新書·肅宗紀》:乾元元年四月赦詔,有“天下非租庸毋輒役使”之語,足見役使出於租庸之外者甚多。取其庸而又役之,世皆以為兩稅興後之弊,實則兩稅未行時久然矣。且殆無時不然也。應役本以成丁為限,然役及婦女,且為恒事,則未成丁者之見役,亦必在所不免。《舊書·職官志》戶部職雲:“凡男女,始生為黃,四歲為小,十六為中,二十有一為丁,六十為老。”此為開元二十六年(738年)之制,見《新書·食貨志》。中宗神龍元年(705年),韋後表請年二十二成丁,五十九免役,見《舊書·中宗紀》。《良吏·楊玚傳》,初為麟遊令。“中宗時,韋庶人上表,請以年二十二為丁限。及韋氏敗,省司舉征租調。玚執曰:韋庶人臨朝當國,制書非一,或進階卿士,或赦宥罪人,何獨於已役中男,重征丁課?有司遂依玚所執,一切免之。”此特不追改既往,後此則韋氏之法必廢矣。天寶三載(744年),祀九宮貴神於東郊,禮畢大赦,“百姓十人已上為中男,二十三已上成丁”,見《舊書·本紀》《新書·食貨志》。代宗廣德改元赦文“男子二十成丁,五十入老”,見《舊書·本紀》。《新書·韓思彥傳》:子琬,景雲初上言“永淳時,雍丘令尹元貞坐婦女治道免官,今婦夫女役,常不知怪”,足見役及婦女者之多。“老翁逾墻走,老婦出門看。”正不待天寶之亂矣。唐末,劉仁恭欲盡發境內男子為兵,或說以婦人不能轉餉,乃止,見第九節。此謂婦人不能轉餉如男子,非不役婦人也。時或名為和雇,然或不給其直,則亦徒有其名耳。唐興大工,役與雇二者兼用。如《舊書·高宗紀》:永徽五年三月,以工部尚書閻立德領丁夫四萬築長安羅郭。十一月,築京師羅郭,和雇京兆百姓四萬一千人是也。龍朔三年二月,隴、雍、同、岐等一十五州戶口征修蓬萊宮用役。《玄宗紀》:天寶十二載十月,和雇京城丁戶一萬三千人築興慶宮墻,起樓觀。則用雇。蓋役民法有定限,故以雇補其不足也。《韋湊傳》:睿宗起金仙、玉真兩觀,湊進諫曰:“高價雇人,三輔農人,趨目前之利,棄本逐末。一夫不耕,天下有受其饑者,竊恐不可。”似誠能以高價致人。然《裴延齡傳》:陸贄上書疏其失,則謂其“追捕夫匠,迫脅就功,以敕索為名而不酬其直,以和雇為名而不償其庸”。贄於延齡,攻之庸有過當。然《新書·令狐楚傳》言:營景陵,詔楚為使。親吏韋正牧、奉天令於翚等不償庸錢十五萬緡,楚獻以為羨余。怨訴系路。詔捕翚等下獄誅,出楚為宣歙觀察使。又《韓愈傳》:華陰令柳潤有罪,前刺史劾奏之。未報而刺史罷。澗諷百姓遮索軍頓役直。後刺史惡之,按其獄,貶澗房州司馬。則名為雇而不償其庸者甚多。延齡此事,亦不敢謂其必無也。貞觀五年(631年),太宗將修復洛陽宮,戴胄上表諫,言關中役重,已見第三章第一節。《舊書·馬周傳》:周於貞觀十一年(637年)上疏,言“今百姓承喪亂之後,比於隋時,才十分之一,而供官徭役,道路相繼。兄去弟還,首尾不絕。遠者往來五六千裏,春秋冬夏,略無休時,陛下雖有恩詔,令其減省,而

有司作既不廢,自然須人,徒行文書,役之如故”。又《高季輔傳》:季輔上封事五條,有雲:“畿內數州,實惟邦本。地狹人稠,耕植不博。菽粟雖賤,儲蓄未多。特宜優矜,令得休息。強本弱枝,自古常事。關河之外,徭役全少,帝京三輔,差科非一,江南河北,彌復優閑,須為差等,均其勞逸。”其言畿輔役重,足與戴胄之言相證。然《新書·來濟傳》言:高宗時,“山東役丁,歲別數萬人”。又《食貨志》:開元時,裴耀卿言:江南戶口多而無征防之役,然送租庸調物,得行日少,阻滯日多,轉雇河師水手,重為勞費,則季輔所謂江南、河北優閑者,果安在也?《通鑒》:貞觀十六年七月,庚申,“制自今有自傷殘者,據法加罪,仍從賦役。隋末賦役重數,人往往自折支體,謂之福手福足,至是遺風猶存,故禁之”。是時役苟不重,民安肯自傷殘?貞觀號稱太平,而猶如此,況於武、韋亂政之後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