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總價駭人的優質炮彈”

起點岬到波特蘭角 1588 年 7 月 31 日至 8 月 2 日

同一天晚上,英國艦隊指揮官也一樣苦惱不已。在軍事會議上,他的軍官們一致斷定西班牙人正打算奪取南部海岸的某一處海港。如此一來,前方的若幹處港口和錨地都成了可能的選項,問題也進一步轉變為,既然我軍一直在尾隨敵人,那麽霍華德能否阻止西班牙人登陸。在以放行為代價換來風向優勢後,海軍大臣已經冒險押上了賭注。保守派本著自己的軍事方略,期待他迎頭趕上西班牙無敵艦隊,然後牢牢扼守前方的海峽通道,就像一支衛戍部隊把守住一處關鍵的隘口。假如西班牙人現在劍走偏鋒,竟至於一反常規地就近奪取錨地和登陸,無論這會給英格蘭帶來怎樣的後果,他的個人聲譽都會受累,屆時他將只能與名望揮手,與大戰的指揮權作別。與梅迪納·西多尼亞一樣,霍華德得到了經驗遠比自己豐富的船長們的獻策,但同樣與對手相似的是,最終的責任也無法由旁人分擔。

如果只需追蹤敵軍,而不必上前堵截,他至少要確保合適的尾隨距離、良好的艦船協同合作。故而,當前方的梅迪納·西多尼亞決意放棄奪回風向優勢的念頭時,霍華德升起了召開會議的旗幟,當西班牙人在與“聖薩爾瓦多”號和“羅薩利奧聖母”號的事故搏鬥時,英國的船長們正在就追蹤采取什麽陣列進行討論。我們對於這一陣列的了解僅限於它不再如作戰時那樣一列排開,無論會議的詳情如何,在所有人都將陣列諳熟於心後,“海軍大臣安排每個人回到自己的船上,並專門委任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負責當晚的值勤工作”。也就是說,德雷克要用他的“復仇”號來引領艦隊,余下的船只則應緊隨其船尾的大燈籠前行。將本屬於艦隊指揮官的榮譽和領導職責委托給聲名顯赫、見多識廣的副指揮官,此舉堪稱慷慨,當然霍華德一定還認為這也是一種審慎的姿態。

夜幕正在降臨,在清新的晚風中,英國人開始從無敵艦隊身後奮起直追,後者現在正位於起點岬① 附近。來自倫敦的“瑪格麗特和約翰”號在朝海方向的某個地方航行,這是一艘重達 200 噸,可能擁有 14 門火炮的私掠船。“瑪格麗特和約翰”號想必擁有出色的速度,因為當她看到(她自詡為第一個目擊者)一艘陷入麻煩的巨大的西班牙船只時,她正好沖在艦隊前列。這艘西班牙船只的船首斜桅和前桅都已不見蹤影,在其身旁還停泊著“一艘巨大的蓋倫帆船”、一艘加萊賽戰船和一艘輕帆船,它們正在設法施援。根據“瑪格麗特和約翰”號的軍官們的描述,他們一鼓作氣朝著西班牙人沖去,“沒有任何來自我方艦隊的戰艦、輕帆船或是其他小艇陪伴”,西班牙人卻因此拋下無法動彈的同伴,倉皇逃走。

我們不必對“瑪格麗特和約翰”號講述的故事太過當真。既然她的軍官們試圖索要“羅薩利奧聖母”號上的一部分戰利品,那麽自然不會在評價自己的角色時僅僅止於輕描淡寫。我們了解到,奧赫達的蓋倫帆船(順帶提一句,這艘船的形制頗小,即使比“瑪格麗特和約翰”號大,優勢也並不明顯)和一艘加萊賽戰船的確在晚上 9 點左右拋棄了堂佩德羅·德·瓦爾德斯的戰艦,之所以這麽做,似乎更多的是因為他們看到英國艦隊在逼近,而並非出於對某一艘來船的恐懼,無論這艘船有多麽危險。最後,“瑪格麗特和約翰”號帶著足夠的謹慎趕上前來,保持順風航行,有從容的時間觀察局勢走向。“羅薩利奧聖母”號看上去已遭遺棄,她沒有升帆,也沒有照明,船體不再隨舵運轉。為了驗證這個結論,“瑪格麗特和約翰”號一步步靠近,還用滑膛槍試探性地齊射一通,這才激起了對方的回應,三兩門大炮從“羅薩利奧聖母”號上隆隆作響。“瑪格麗特和約翰”號又以側舷炮作出回復,繼而審時度勢地閃避開來,在旁觀望了一段時間,直到午夜前後,根據船員的描述,此時正在追趕敵軍的海軍大臣也出現在視野之中,由於擔心引起指揮官的不悅,“瑪格麗特和約翰”號才又重新回到艦隊陣列中來。又或者情況更可能是這樣的,霍華德在後方聽到火炮聲,於是派出一艘輕帆船給“瑪格麗特和約翰”號送來指令,直截了當地要求這艘離隊的私掠船歸隊。霍華德已經了解了“羅薩利奧聖母”號的慘狀,因此命令全體艦隊忽視她的存在,繼續保持緊湊陣型。如果來日清晨西班牙人要在托爾灣② 下錨,他需要艦隊隨時準備全力以赴。

對當晚的能見度多作一些了解,會為我們理解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帶來幫助。那一晚的夜幕中應該有月亮升起,並且是上弦月,但沒有任何當時的記載曾提到月光。在經歷了傍晚五六點鐘的狂風怒浪後,風勢弱了下來,從起點岬開始,天空中至多只有一絲微風。但不管有沒有月亮,能見度都不可能十分理想。也許陰雲一直密布,也許迷霧如鬼魅般時斷時續,就像人們時而能夠在海峽中遇到的那樣。總之,無論出於什麽原因,盡管“皇家方舟”號一路徑直追隨德雷克,“復仇”號的尾燈卻從她的視野中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