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貳 第二章 最後的遣唐使(第4/6頁)

一旁的藤原佐世瞬間就摸不著頭腦了:這是怎麽了?

次日,太政大臣藤原基經奏明宇多天皇,表示願意接受關白一職,但與此同時,將不再處理任何政務。

於是天皇也傻了,這怎麽就突然罷工了?

然後就讓人去查,查了一圈發現原來是藤原佐世在搞鬼。

天皇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橘廣相先拍案而起:“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文化人一般最恨的,就是自己滿腔熱忱抖了半天書袋,自以為千古絕唱結果卻被人歪曲成了垃圾,這在他們眼裏堪比是殺父奪妻的侮辱。

所以橘廣相要求和藤原佐世辯論,論題是伊尹阿衡到底是不是位高而無權。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縱然是藤原基經也明白過來,其實就是藤原佐世信口雌黃拍馬屁,然後自己信以為真地小題大做。

可正因為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所以絕對不能讓步認輸,即便伊尹擁有能夠流放國王的實權,但在這風口浪尖上,咬了牙也不能承認這事,因為一旦承認橘廣相說的是對的而藤原佐世說的是錯的,那麽自己這一罷工行為該如何解釋?太政大臣藤原基經由於權欲熏心外加不學無術而上當受騙並大耍無賴?

於是藤原太政也不甘示弱,公開表示辯論就辯論。

這麽一來橘廣相倒有點困惑了,趕忙又翻了翻各種史書,確信自己掌握著真理之後,便也挺起胸膛,一副你要戰我便戰的架勢。

辯論會的具體形式是這樣的:橘廣相和藤原佐世作為當事人,只負責亮明自己的觀點,但並不參與辯論,詳細的討論交給九名以飽讀經書而著稱的博士,他們在一番論戰後,將會各自投票選擇自己所認為正確的觀點,最後以票數多寡來決定勝負。

辯論的過程我們略去,直接說結果:9:0,藤原基經完勝。

這叫做強權戰勝公理——博士也是人,大家都明白你把黑的說成白的沒啥關系,但你要得罪了藤原基經那可是要遭殃的。

於是天皇只得被迫取消了先前發過的那道聖旨,接著再把橘廣相給罷免。但與此同時,他也在日記裏表達了自己萬分不爽和屈辱的心情。

而藤原基經卻並不肯到此為止,在橘左大弁被罷之後,他又進一步上奏天皇,要求將橘廣相流放,以作為自己回來幹活的交換條件。

這個實在忒過分了,因此天皇斷然拒絕。

所以藤原基經繼續罷工,雙方就這麽僵持了起來。

這種最高權力層之間的勾心鬥角,在古今歷史中很常見,從表面上來看跟此時正在讃岐過苦日子的菅原道真沒有一毛錢的關系,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首先,菅原道真他爹菅原是善跟藤原基經有點交情。

其次,那個藤原佐世其實是道真的學生,他能當上文章博士,還虧了自己老師的舉薦,不僅如此,這人實際上還是菅原家的姑爺,他老婆是菅原道真的女兒。

因為上述的這些關系,故而道真想要插手這次中央鬥爭也就名正言順多了。

仁和四年(公元888年)七月,菅原道真修書一封,寄給了藤原基經。

信上先是對自己的倒黴女婿兼學生藤原佐世在京城弄出那麽大的騷動表示了歉意,這純屬自己管教不嚴;接著又對藤原基經本人進行了高度贊揚,基本上能想出來的褒義詞都給砌上了,活生生地把一個權奸給誇成了風華絕代的聖人君子,同時還不忘標榜一下自己,大意是我不在京城期間天子全靠您輔佐了,當然這話說得極為隱晦,並沒有讓基經本人感到任何不快;最後,道真筆鋒一轉,表示太政大人這幾個月來您也該鬧夠了吧?差不多是收手的時候了吧?

之後,他再上了一道折子給天皇,表示藤原基經是難得的棟梁之臣,這次事件純屬意外,自己已經寫信勸說太政大臣了,希望皇上在合適的時候給他一個台階下,正所謂君臣和睦國之大幸。

宇多天皇當然是巴不得這事早一分鐘解決,對他來講給個台階下壓根就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沒有台階可下,藤原基經本人一直窩在家裏閉門不出,滿朝文武也無人敢出聲勸架,現在唯獨這個小小的讃岐守站了出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勸得動太政大臣。

而另一方面,其實藤原基經也早就不想這麽僵下去了,這家夥的初衷真的很簡單,就是想單純地擺個譜,他自己都沒想到會鬧成這副模樣。自打雙方卡在那兒之後,基經無一日不在等著天皇能來給自己一個台階——比如學下劉備三顧茅廬什麽的,可惜等了快幾個月了都沒等到,無奈之下只好為了面子而繼續痛苦並僵持著。

現在既然菅原道真來信請求自己鳴金收兵了,那就幹脆順坡下驢買他個面子吧——誰知道這家夥是不是天皇背地裏派來的求和使者?即便不是,他也不是外人,自己不僅跟他爹菅原是善勉強算個朋友,心腹加一族遠親的藤原佐世還是他的女婿,就算聽他一回也不丟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