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貳 第一章 中國的風水,日本的京都(第2/4頁)

和瘟疫一起四散的還有謠言,整個奈良國上到朝堂下至江湖,都流傳著諸如天皇失德,沒資格當天子之類的說法,一時間人心惶惶。於是桓武天皇當然就吃不消了,眾所周知,日本的天皇主要是以“神威、神德、神道、神跡”服眾,結果現在卻弄得天怒人怨,如果不想辦法來彌補的話那肯定要出大事。

所以他就問群臣,該如何是好。

大臣們很想說你問我我問誰,畢竟是天災,你問人怎麽辦?人能怎麽辦?

就在這一籌莫展之際,正在長岡京搬磚的秦氏一族收到了風聲,於是他們立刻派了個家族代表趕回了平城京,面見桓武天皇,然後告訴他說,之所以會發生這一連串的天災,是因為妖魔作祟。解決的辦法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棄用長岡京,另尋一處風水好的地方當新首都,以鎮壓魔物,順便保國泰民安皇朝萬年。

天皇似懂非懂,但見那個姓秦的家夥說得頭頭是道,便也跟著不住地點頭,一副雖然不是很明白但總覺得好厲害的模樣。

他主要不太明白什麽是風水,雖然這對於桓武朝的日本而言,並非是個新概念。

早在飛鳥時代,風水學說就從中國傳入了日本,只不過因為列島本土的神道教根深蒂固,加上佛教深入人心,所以風水在列島一直都是非常小眾的,傳播範圍非常有限。即便是奈良時代遣唐使大規模來往於唐日之間的時期,風水學的普及也僅限於中國移民和“知唐派”日本人之間,對於廣大的其他日本人來講,仍是非常陌生的一個詞。

不過,作為當時屹立於整個渡來人集團之首的秦氏一族,當然是精於此道的。

他們告訴天皇,根據自己多年來的觀察經驗,如果真要遷都,那麽新首都最好是造在葛野那裏。

桓武天皇忙問為什麽。

那位秦氏成員則反問道:“陛下,您知道四聖獸嗎?”

天皇點點頭又搖搖頭,表示自己聽說過,但並不知道具體。

“四聖獸指的是青龍、朱雀、白虎和玄武,他們分別守護著東西南北四個方向。”

天皇說這個我懂,從飛鳥時代的時候起,但凡造宮殿,東西南北必定會豎起畫有四神獸的旗幟,用於守護。

這是實話,雖然那會兒風水學的概念普及率很低,然而四聖獸在皇親貴族中卻一直被頻繁地使用著,除了上述造宮殿插大旗之外,還主要體現在權貴的陵寢裏頭,比如在據說是天武天皇的某位皇子,或是奈良時代高官的高松冢古墳和龜虎古墳中,就有畫著四聖獸的壁畫。

只不過,讓桓武天皇感到奇怪的是,這四聖獸跟新首都的所在地又有什麽關系?首都不管選在哪,旗子不照樣都能豎起來嗎?

秦家人搖了搖頭,表示話不是這麽說的:“唐土的風水學博大精深,絕非僅限於插旗壁畫那麽膚淺,事實上風水這樣東西本身就應該要跟自然地理環境相結合才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恕臣下直言,先代的那些插旗作畫的表面功夫,雖不能說是無用之舉,但比起前者終究還是差了一截。”

此言倒也不虛,就好像如今造房子,房間內部的擺設固然也有講究,但整棟房子到底造在哪裏,是靠山還是靠水,是坐北或是朝南,顯然更被關注。

天皇雖然覺得秦家人的話說得挺有道理,但仍是不明白為何首都要在葛野:“葛野之地的風水很好嗎?”

“是的。”秦某點點頭,“之前臣已經說過,四聖獸分別守護四個方向,而與此同時,他們也都有各自的棲息之地。青龍住在川流,朱雀棲於湖沼,白虎位於大道,玄武則在山陵。葛野那個地方,青龍位上有鴨川,朱雀位上是巨椋池,西面的白虎位是山陰道,北面有船岡山,四方正好完全對應,從風水上來講,堪稱完美,所以我們秦氏一族都認為,那裏才是新都城的不二之選。”

不等天皇說什麽,他又接著補了一句:“如果定都葛野,不僅能鎮住肆虐的魔物,也能保皇家萬年。”

其實秦家人說的這個概念我們至今都還在用,一般而言你家房子若是恰巧東南兩面有水,北面有山,西面是大道,那麽在找人看風水的時候定然會被贊不絕口,有點本事的風水先生還能順口吟出一首詩:“朱玄龍虎四神全,男人富貴女人賢。官祿不求而自至,後代兒孫福遠年。”

就這樣,葛野成為了新首都,並被起了一個吉祥的名字——平安京,也就是後來的京都。

當然,本著唯物主義科學歷史觀的態度,我們顯然不能把定都平安一千年不動搖這事兒的原因僅僅歸於單純的風水好,事實上的確也不只是因為風水,還有其他各種原因,比如日本特殊的國情之類。但不可否認的是,在日本這個國家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很多事關國體政體的大事,或多或少地總會被烙上些許中華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