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編 近代史 第九章 太平天國和撚黨之役(第2/4頁)

借外力以平內亂是件可恥的事,亦是件可危的事。當道鹹之世,清朝的昏憒(kuì)反復,很為外人所厭惡。太平軍在此時,很有和外人聯絡的機會,而太平軍未肯出此。——或亦是未知出此。——清朝則似非所恤。一八五八、六〇年兩役,外人在條約上所得的權利,實在多了,乃有助清人以攻太平軍之議,清廷初亦未敢接受。然至蘇、松失陷後,江蘇巡撫薛煥,和布政使吳煦,避居上海,到底藉外人所訓練統率的華兵,即所謂常勝軍者,以禦太平軍。此時中國兵弱,洋將多不聽命。蘇人避居上海的,乃自雇汽船七艘,以迎李鴻章的淮軍。太平軍既未能邀擊。蘇州諸生王畹(wǎn),獻策於李秀成,請先設計封鎖或擾亂上海,俾外人避居,然後出而招撫,收為己用,秀成又未能用。李鴻章至,淘汰前所募兵,代以淮勇,都強悍能戰;常勝軍亦隸麾(huī)下,輔以精利的器械;而上海此時,餉源又甚豐富;太平軍東路的形勢,遂亦陷於危急。注726

李秀成此時,以一身負天京和蘇州兩方面守禦的重任,兼負調度諸軍之責。當一八六二年時,曾國荃已攻破沿江要隘(ài),直逼天京。是年秋間,其軍大疫。秀成合李世賢攻浙的兵,猛攻其營。凡四十六日,卒不能破。天京之圍,自此遂不能解。至一八六三年初冬,而蘇州又失陷,秀成乃入天京死守。明年,六月,天京亦陷。天王先已仰藥殉國。秀成奉太子福瑱出走。於路相失,為清軍所獲,死之。太子會李世賢、汪海洋之師入贛,亦為清軍所執,殉國於南昌。海洋、世賢的兵,沒於閩、粵。注727石達開先別為一軍,歷贛、閩、湘、桂而入川,欲圖割據,亦為清兵合土司所擒。陳玉成敗後,在皖北的陳德才,北入河南,聞天京緊急,率兵還救,不及,自殺。太平天國自立凡十五年,兵鋒所至,達十六省,注728卒仍為滿族所征服。

然而其余眾合於撚黨,猶足使清廷旰(gàn)食者數年。所謂撚黨,是很早就有的。注729太平軍起而撚勢亦盛。蔓衍於蘇、皖、魯、豫四省之間。注730雉(zhì)河集的張洛行、李兆受為其首領。壽州練總苗沛霖,亦陰和太平軍和撚黨相通。清命袁甲三等剿之,無效。一八六〇年,英、法兵陷京城。撚眾亦乘機北略,至濟寧。英、法兵既退,乃命僧格林沁剿辦。僧格林沁攻破雉河集,張洛行、姜台淩皆死。苗沛霖亦被陳玉成余眾所殺,撚勢稍衰。太平天國既亡,余眾多合於撚,其勢復盛。僧格林沁勇而無謀。撚眾多馬隊,其勢飄忽,僧格林沁常為所致。遂以一八六五年,敗死於曹州。清廷命曾國藩往剿。國藩首創圈制之法。練黃河水師。以濟寧、徐州、臨淮關、周家口為四鎮,各派重兵駐紮。於運河東岸,賈魯河西岸築長墻,想把撚眾蹙之一隅。

然而止不住撚眾的沖突,一八六六年,撚眾突圍而出,張宗禹入陜,任柱、賴文光入山東,於是罷國藩,代以李鴻章。鴻章仍守國藩遺策,倒守運河,把東撚逼到海隅。於一八六七年打定。其西撚則由左宗棠剿擊。宗棠敗之渭北。撚眾乃北犯延綏,渡河入山西。再出河南,以入直隸。宗棠率兵追擊。李鴻章亦渡河相助。命直隸之民,多築寨堡以自衛,而沿黃、運二河築長墻以守。至一八六八年,才把他逼到黃、運、徒頰之間打平。

撚匪不過是擾亂,說不上什麽主義的。太平天國,則當其兵出湖南時,即已發布討胡之令。可謂堂堂之陣,正正之旗。其定都金陵後,定田制,改歷法,禁蓄妾及買賣奴婢,並禁娼妓,戒纏足,頒天條以為法律,開科舉以取士,亦略有開創的規模;且頗富於新理想。有人說:“中國當日,惡西教正甚,而太平天國,帶西教的色彩很重,這是其所以失人心的原因。”然而天王的創教,本不過是結合的一種手段;兵勢既盛之後,亦未曾盡力推行。太平天國的滅亡,其中央無真長於政治和軍事的人才,實在是其最大的原因。而其據天京之後,晏安鴆毒;始起諸人,不能和衷共濟,反而互相殘殺;又其後來,所謂老兄弟者日少,新兄弟日多,注731軍紀大壞;亦是其致亡的原因。太平天國,提倡民族主義,曾國藩等,則揭櫫(zhū)忠君主義,以與之對抗。在當日,自然是忠君主義,易得多數人的扶助;然而民族主義的源泉,終不絕滅,遂潛伏著,以待將來的革命。

【注釋】

注723 當時北伐的兵,由林鳳祥、吉文元統帶。文元戰死於懷慶。鳳祥走山西。旋入直隸。至深州,為僧格林沁所敗,退據靜海。楊秀清遣兵北陷臨清,以為之援。鳳祥欲南出與之合,然卒不克。乃據連鎮,別將李開芳據高唐。至一八五五年春,而為清兵所滅。當太平天國初起時,清朝北方,看似兵力雄厚,然都無戰鬥能力。使洪秀全得武、漢之後,即長驅北上,大事殊未可知。及既定金陵,要遣兵北伐,秦大綱力言非全軍進據汴梁,則宜先定南省;遣孤軍北伐非宜,而楊秀清不聽。南人畏寒,北上之兵,士氣不免沮喪,戰鬥力因之減少。然而林鳳祥等,猶能支持幾及兩年。這可見鳳祥之不弱,而清軍的無用,於此也可見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