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編 中古史 第二十九章 五代的混亂

五代時的國,原不過唐朝藩鎮的變形。這許多武人,雖然據土自專,其實並無經營天下的大志,不過驕奢淫佚而已。所以除中原之地,戰爭較烈外,其余列國之間,兵事頗少。

本族紛爭不已,必然要引起外患,這是最可痛心的事。當唐之末年,梁之形勢,本已獨強,所以能篡唐而自立。然而梁太祖死後,末帝懦弱;而晉則李克用死後,子存勖繼立,年少勇於攻戰。於是形勢驟變。河北三鎮和義武,都入於晉。梁人屢次攻戰,都不得利,只得決河以自守。李存勖(xù)自稱皇帝,建國號為唐。是為後唐莊宗。九二三年,莊宗破梁兵於鄆(yùn)州。注467乘梁重兵都在河外,進兵直襲大梁。末帝自殺。梁亡,後唐遷都洛陽。

後唐莊宗,本是個驕淫的異族。雖然略有獷悍之氣,卻並不懂得什麽叫政治的。所以滅梁之後,立刻驕侈起來。寵信伶人宦官,政治大壞。九二五年,命宰相郭崇韜,傅其幼子魏王繼岌伐蜀。把前蜀滅掉。而皇後劉氏,聽信宦官的話,自為教與繼岌,令其把郭崇韜殺掉。於是中外震駭,訛言四起。魏博的兵,乘機據鄴都作亂。莊宗命李克用的養子李嗣源去打他。嗣源手下的兵也變了,劫嗣源以入於鄴。嗣源以計誑叛人得出。又聽其女婿石敬瑭的話,回兵造反。莊宗為伶人所弑。嗣源即位,是為明宗。明宗在五代諸君中,要算比較安靜的。在位八年,以九三三年死。養子從厚立,是為閔帝。時明宗養子從珂鎮鳳翔,石敬瑭鎮河東,閔帝想把他倆調動,從珂便舉兵反。閔帝派出去的兵,都倒戈投降。閔帝出奔,被殺。從珂立,是為廢帝。又要調動石敬瑭。敬瑭又造反。就把契丹的兵引進來了。

廢帝鑒於閔帝的兵的倒戈,所以豫儲著一個不倒戈的將,那便是張敬達。於是發兵,把晉陽困起來。石敬瑭急了,乃以割讓燕、雲十六州為條件,注468求救於契丹。劉知遠勸他:“契丹只須餌以金帛,便肯入援,不必要這麽優厚的條件。”而石敬瑭急何能擇,不聽。於是契丹太宗,發大兵入援,打破張敬達的兵,挾著石敬瑭南下。廢帝自焚死。敬瑭受冊於契丹,國號為晉,是為晉高祖。稱臣於契丹。沙陀雖是異族,業已歸化中國。他自己並無根據地,遲早要同化於中國的。李克用等,雖是異族的酋長,一方面亦可算作中國的軍人。梁、唐的興亡,也可算是中國軍人的自相陵捽(zuó),其性質還不十分嚴重。至於契丹,則系以另一國家的資格侵入的,其性質,就非沙陀之比了。以地理形勢論:中國的北部,本該守陰山和黃河。注469守現在的長城,已非上策。自燕、雲割後,不但宣、大全失,山西方面,只有雁門內險可守;河北方面,則舉居庸等險而棄之,遂至專恃塘灤之類,以限戎馬。宋朝所以不敢和契丹開釁,最大的原因,實緣河北方面,地利全失之故。燕、雲不能恢復,女真之禍,自然接踵而來了。所以十六州的割棄,實在是中國最大的創傷。然而外有強敵,而內爭不已,其勢必至於此而後止。

晉高祖的稱臣於遼,臣下心多不服。高祖知國力不足與遼敵;唱高調的人,平時唱著高調,臨事未必肯負責任;甚且有口唱高調,實懷通敵之心的。注470所以始終不肯上當。對遼總是小心翼翼,不失臣禮。九四二年,高祖死了。兄子重貴立,是為出帝。聽信侍衛景延廣的話,罷對遼稱臣之禮。遼人來詰問,景延廣又把話得罪他。兩國的兵端遂啟。國與國的競爭,不但在兵力,而亦在綱紀。綱紀整飭,即使兵力不足,總還可以支持。綱紀蕩然,那就無從說起了。晉遼啟釁之後,遼兵連年入寇,晉兵從事防禦,勝負亦還相當。然而國力疲敝,調兵運餉,弄得騷然不寧,本已有岌岌可危之勢。加以假借外力,晉祖既開其端,安能禁人之效尤。於是有替契丹力戰的趙延壽,又有舉兵以降敵的杜重威。九四六年,遼人遂入大梁,執出帝而去。明年,遼太宗入大梁。

遼太宗是個粗才,不懂得治理中國的。——假使這時,來的是太祖,汴梁的能否恢復,就成為問題了。——於是遣打草谷軍,四出鈔掠。注471又遣使諸道,搜括財帛。多用其子弟親信為刺史。一班漢奸,因而依附著他,擾害平民,弄得群盜四起。太宗無可如何,反說:“我不料中國人難治如此。”乃棄大梁北歸。行至灤城而死。注472劉知遠先已自立於太原,及是,發兵入大梁,是為後漢高祖。

後漢高祖,也是沙陀人,入汴後兩年而死。子隱帝立。三年而為郭威所篡,中原之地,自後唐入據以來,至此始復脫沙陀的羈軛(è),而戴漢人為主。漢高祖之弟旻(mín),稱帝於太原,稱侄於遼,受其封冊,是為北漢。注4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