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萬歷,內心孤獨的皇帝(第4/4頁)

萬歷時,太監高寀奉旨去福建征稅,爪牙魏天爵、林宗文兩人千方百計向他獻媚,有一次提供一個秘方,說活取一千個小兒的腦髓作為藥引子,可以使睪丸重新長出來,而且能禦女生子。高寀非常高興,就派親信購買幼童,敲開頭顱骨,取出腦漿。貧困的百姓不知高寀的“妙用”,有的就把親生骨肉賣給他;市井無賴還用蒙汗藥誘捕民間的兒童,獻給高寀,換得重賞。高寀害死了許多人,以至於稅監府院裏的水池中,白骨累累。但是,他的性功能並沒有半點兒的恢復。吳承恩得知此事後將其寫進了《西遊記》,詳見比丘國那段。

而在萬歷後期,有個小太監把假陽具插入宮女的下體,沒想到拔不出來了,那女子竟活活脹死。(《萬歷野獲編》卷六)

萬歷四十八年(1620年)七月二十一日,長期被病痛折磨的萬歷皇帝去世,年五十八歲,謚號“範天合道哲肅敦簡光文章武安仁止孝顯皇帝”,史稱明神宗。

三百三十八年後,1958年9月19日,安葬萬歷的定陵在當時的北京政府主持被挖開,參加挖掘的考古工作隊隊長趙其昌在日記中十分詳盡地這樣描述了進入萬歷地宮的情景:

我顯然是置身於這陰間世界中了。仿佛覺得前方就有陰間的人影,他們的腳步在走動,他們的鼻息在輕輕地呼吸。他們靜靜地望著外邊,望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此時,我感到這是一個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的夜晚,天空正飄落著毛毛細雨,我獨自走到一塊荒無人煙的墓地,野草叢生、碑石林立,貓頭鷹依石而臥,黑暗裏瞪著圓圓的、綠綠的眼睛沖我發著燦燦光芒,刺進我的心臟、我的肺管、我的血液,使我越發慌亂和沉悶,四顧茫然而不知所措。

我想快速離開這陰森可怕的墓地,想盡量不發出一絲響動,免得引起死神的注意和追趕,但腿卻在荒草泥濘中不能自拔,陰風淒淒、霧雨迷蒙,似有亡魂用手輕輕擋住我的眼睛,又好像死神在背後用力拽扯我破碎的褲管,我感到死屍的魂靈就在眼前,他那粗獷的鼻息熱烘烘地在我臉上噴射,既像人,又像是渾身長毛的怪物,輕輕地、無聲無息地引我前行。我知道這是幻覺,盡量保持頭腦清醒。我在心中默念著,這雖是在幽黑的暗夜裏穿行,但我仍置身於風塵飄搖的陰間世界。我是生活在陽間的人類來到陰間探索死神的秘密。但這種默念效果,似乎起不了多少作用。因為塵世間的煩惱憂愁、悲歡離合、恩恩怨怨、情情愛愛,統統都在心中消失。

我記不起我來自哪裏,要向哪裏去。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路也沒有盡頭,前方一片蒼茫,似是秋後的茅草地,又似一片幹裂的沙灘。我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父母的容顏,並連自己的生存也不再記起,整個身心進入一個虛幻縹緲的世界。似入仙境,又似魔窟,天地一片混沌,陰陽融為一體,萬事萬物都成為似有似無,似明似暗神秘莫測、變幻無窮的東西。這種東西組成了一個誘人的世界,讓人去尋覓,又讓人望而卻步……(《風雪定陵》)

直接參與定陵發掘的人員,都未能善終:力主發掘的明史專家吳晗獄中自殺,死前頭發被拔光;擔負發掘指揮工作的鄭振鐸在出訪阿富汗和阿拉伯聯合共和國的途中,飛機失事遇難;開棺時的攝影師劉德安上吊了;考古專家白萬玉神志不清,腦溢血去世……而關於萬歷皇帝的真相,酒色財氣的指責大多靠不住,二十年不上朝對國家並沒造成什麽影響,一場抗倭援朝戰爭足以讓他名垂青史。

那萬歷皇帝執政的主要過失究竟是什麽呢?我們該如何評價他呢?談遷《國榷》中收錄的民族英雄夏完淳的父親夏允彝對萬歷皇帝的評價,是我覺得最客觀的:

“萬歷皇帝幼年繼位,聰明睿智,一開始用張居正為內閣首輔,依法治國,朝令夕行,雖然有些過於苛察,但是人們守法嚴謹。萬歷注重邊防,用大帥戚繼光在薊鎮,以譚綸為督撫,一切唯戚繼光之言是從。戚繼光修建寨堡,又把自己在浙江練的昔日打倭寇的軍隊調到北方來與北邊的軍隊一起訓練,於是蒙古人二十年不敢犯邊。萬歷皇帝用李成梁大帥在遼東,李成梁敢戰深入,把東北各族殺得畏服。”

“張居正驕悍,妄自尊大,最終他去世後全家倒黴了。接替張居正的人則遠遠沒有張居正的才能,於是萬歷皇帝大權在握。萬歷為政寬大,人皆樂之,府庫充實,士大夫都珍視氣節,雖然沒有姚崇宋璟那樣的宰相,但與開元盛世不相上下。但自從鄭貴妃得寵後,萬歷皇帝就逐漸怠政了,滿朝文武紛紛上奏,萬歷皇帝更加厭惡,於是把這些大臣一個個罷免。但剩下的大臣一個個上奏勸皇帝勤政的呼聲更高了。萬歷一看,幹脆不如不理,從此不上朝。此後吏治廢弛,風俗大壞。遼東一出事兒,將駑兵驕,練兵就要花錢,只能加稅,賦稅越來越高,老百姓越來越窮,於是流寇揭竿而起,朝廷土崩瓦解。胡虜和賊寇進攻越急,朝廷朋黨內鬥越甚,雖然持論者各有短長,但可以定論的是朝廷裏的小人都是真正的小人,君子未必是真正的君子。老百姓越窮,當官的越貪汙,風俗日壞,將士不知殺敵,只知害民,百官不知做事,只知聚斂,最終崇禎以一天上朝兩次的勤政,也於事無補,只能任由明朝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