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革命與德國統一

20世紀80年代晚期,控制中歐40年的體系開始發生巨變。經濟疲軟、政治無力的蘇聯已經無法和美國相提並論了,再也無法為東歐撐起巨大的保護傘。此時的蘇聯希望平息國際矛盾,轉而解決國內層出不窮的問題。在改革派戈爾巴喬夫的領導下,蘇聯開始了民主化和經濟改革,這對歐洲戰後格局產生了翻天覆地的影響。從非幹涉主義的角度來看,蘇聯放棄東歐衛星國,在政治上進行民主化,這一舉動可能使民主化進程在波蘭和匈牙利繼續發展,並分別結束兩國的共產黨執政。昂納克執政後期,政治壓迫越來越明顯,東德改革的希望就此破滅,只能寄希望於下一任執政者是個改良派。

實際上,導致東德舊政權解體的改革並不是來自內部的壓力,而是由於其他國家的政權危機才引發的。1989年夏,匈牙利新上任的改革派領袖開始拆除與奧地利邊境上的防禦工事。這就讓持東德護照前往西方國家的限制成為擺設。8月,大約22萬東德遊客來到匈牙利,其中可能有1/10的人只帶了一點隨身的行李,他們想利用邊境開放的機會,逃到西方國家去。起初,西方作為接待者欣喜若狂。他們建了難民營來安置這些移民,德國雇主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機會。節日的氣氛籠罩著歐洲,“在西德土地上的德國統一”這一說法口耳相傳。當每晚看到西德的電視新聞時,其他的東德人也決定趁此機會去往西方。一些人經捷克斯洛伐克到匈牙利,一些人到布拉格和華沙的西德大使館尋求庇護。一下子,這股出走的浪潮就到了危機的邊緣。大使館的工作人員再也無法承受前來尋求庇護的上千名東德人,接受難民的政府在東西德兩國政府之間局促不安,西德政府開始擔心西德經濟和住房如何容得下幾萬移民,而東德政府早就意識到,公民的大量流失必將導致重大危機的發生,不僅會如60年代一樣影響到經濟運作,還會導致政府失去公信力。而封鎖所有國家的邊境來遏制出走浪潮,則不僅會將東德人困在東歐,還會使所有東德人陷入“軟禁”的境地,這種做法明顯不切實際,而且等於承認了失敗。

埃裏希·昂納克本人的健康問題使局勢變得更加復雜。他在夏天剛剛做了膽囊手術,據傳還患上了癌症(後來經證實確認)。昂納克一邊無視本國的問題,一邊繼續籌備1989年10月東德成立40周年的慶祝活動。同時,東德許多群體開始發起一波又一波的運動。其中最大的團體叫做新論壇(New Forum),這個政治運動團體並沒有簡單地阻止東德人離開,而是坦率直面了為什麽這麽多東德人想要離開的問題。這些早期的改革呼聲有一個重要的特征,那就是他們拒絕西德的體制,希望建立一個更為人性化、非斯大林主義、真正的社會主義體制。受到萊比錫每周舉行的群眾遊行以及其他城市小規模的類似活動的影響,這些改革呼聲持續不斷,要求從建設性改革的角度發起國內的政治討論。起初,一些人雖然擔心群眾遊行會遭到政府直接的武力鎮壓,但還是鼓起勇氣以和平的方式遊行,而且組織有序,紀律嚴明。教會在其中起到了關鍵的組織作用,人群以非暴力的抗議形式,舉行和平的點蠟燭、守夜、祈禱和集會等活動。10月9日出現了一個重要的轉折點,政府宣布放棄對萊比錫遊行的武力鎮壓,這相當於承認了公眾要求對話的合法性。從此以後,遊行隊伍繼續壯大。

東德領導人面臨著國內的挑戰和戈爾巴喬夫引發的問題(他出席了東德空有形式的40周年慶祝活動),試圖發起一場實質上的“自上而下的最後一次革命”,從而避免自下而上革命的一發不可收拾,同時重新掌控越來越混亂的局面。10月18日舉行的一次政治局會議上,昂納克作為統一社會黨的領袖被罷免,埃貢·克倫茨(Egon Krenz)取而代之。這位新任黨的領袖作風強硬,一直被稱作是昂納克的“王儲”。克倫茨結束了在莫斯科的短暫訪問後,帶著一貫的笑臉回到東德,主持最初階段的改革工作。沒有多少人相信這個剛剛改變主意的領袖對改革抱有誠意,當時還有漫畫配文“鯊魚有漂亮的牙齒,親愛的”,意指克倫茨在大笑時露出的牙齒。民眾繼續要求更徹底的改革的呼聲越來越大,遊行隊伍不斷壯大。同時,逃往西方的難民潮還在繼續,此時的難民更是選擇了途經捷克邊境的較短路線。

很明顯,此時橫跨歐洲的“鐵幕”已經千瘡百孔。東德領導人為平息動亂,向民眾做出了有限的讓步,規定去西方國家必須獲得許可證,並且每年只能出國4周,但沒有人買賬。11月9日星期四,在一場記者招待會接近尾聲時,一位疲憊不堪的政府發言人宣布,柏林墻已經不再擁有先前的功用了,東德人可以獲得新的通行自由,此舉影響深遠。這個通告一發,所有人瞬間沉浸在了狂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