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阿裏神道碑銘》看南印度與元朝及波斯灣的交通(第3/5頁)

《馬可波羅遊記》中有關加剌都(Calatu)與馬八兒之間的繁盛的貿易,亦可作為加剌都與哈剌哈底為同名異譯的一個旁證:

加剌都也是一個國家,其實是一座大城,位於海灣之內,海灣亦稱為加剌都灣。

此外,我很確切地告訴您,許多商人駛著船只,從印度帶來大量貨物,它們在此銷路極好,因為貨物和香料從此城運往內陸許多城市和村莊。我還告訴您,許多優良的阿拉伯戰馬由此城運入印度,因此賈販們賺取大利。因為您可能知道,從此地以及我前面已經告訴您的其他地方,每年有大量優良的阿拉伯戰馬被運入印度,其數量如此之大,以致無法講出。(注:《馬可波羅遊記》穆勒、伯希和英譯本,第386頁。)

印度南部的大量財富,就是通過諸如此類的途徑流入阿拉伯之地。無怪乎馬八兒國宰相馬因的和不阿裏對元使臣說:“凡回回國金珠寶貝盡出本國。”而加剌都正是這種經濟往來的孔道之一。

哈剌哈底(或加剌都)不僅是阿拉伯通往印度的要道,也是阿拉伯同中國貿易往來的重要港口。《諸蕃志》中出現了伽力吉的名稱,《大德南海志》在諸蕃國項下著錄了加剌都,就是不阿裏的故鄉與中國往來的記錄。

元世祖忽必烈滅宋後,有意布威信於海外。至元十五年(1287)八月,任命唆都、蒲壽庚為福建行省左丞,並下詔曰:“諸蕃國列居東南島嶼者,皆有慕義之心,可因蕃船諸人宣布朕意。誠能來朝,朕將寵禮之。其往來互市,各從所欲。”(注:《元史》卷10《世祖紀》。)在此之前,元廷曾有過一番討論。世祖最初曾有意以武力征服馬八兒,因畏吾兒人迦魯納答思勸阻,乃放棄武力,改用招諭的辦法。《元史》記:“朝議興兵討暹國、羅斛、馬八兒、俱藍、蘇木都剌諸國,迦魯納答思奏:‘此皆蕞爾之國,縱得之,何益?興兵徒殘民命,莫若遣使諭以禍福,不服而攻,未晚也。’帝納其言,命嶽剌也奴、帖滅等往使,降者二十余國。”(注:《元史》卷134《迦魯納答思傳》。關於迦魯納答思,參見拙文《元代西北地區的佛教》,載南京大學《元史及北方民族史研究集刊》第6期,1982年。)馬八兒向元朝表示“歸順”的時間目前尚不能確定。據《元史》記載,至元十六年(1279)六月,“占城、馬八兒諸國遣使以珍物及象、犀各一來獻”,次年八月,“占城、馬八兒國皆遣使奉表稱臣,貢寶物犀象”。這樣看來,元滅宋後,與馬八兒的交往大約開始於1279年。

馬八兒“歸附”元朝,顯然系南印度回回富商勢力推動所致。其國王五兄弟並非自願如此。《馬八兒等國傳》提到:至元十八年(1281),元使臣哈撒兒海牙、楊庭璧往俱藍國招諭,至錫蘭因阻風乏糧,乃至馬八兒,打算假陸路前往。其國宰相馬因的,“乃托以不通為辭”。又與宰相不阿裏相見,要求假道,亦以他事辭。此事或可以當時馬八兒正欲與俱藍交兵來解釋。而後來馬因的和不阿裏兩人私下對元使臣所言:“乞為達朝廷,我一心願為皇帝奴。我使劄馬裏丁入朝,我大必阇赤赴算彈(華言國主也)告變,算彈籍我金銀田產妻孥,又欲殺我,我詭辭得免”,這些話披露了馬八兒國當地貴族,與回回商賈勢力集團,在對待蒙古朝廷的態度上的差別,反映出馬八兒國內回回富商,為與元交往,甚至甘冒殺身之禍。而與之相反,國王五兄弟“及聞天使來,對眾稱本國貧陋”,才是馬八兒土著統治集團回避與元朝交往的真實立場。

中唐以降,回回商賈活躍於西亞至遠東的航海交通線上。大食、中國發生的事,通過賈販的媒介,得以互相聞知。忽必烈招降東南海外,首先不是派出使臣,而是請浮海入華的蕃商在歸返時,帶上元政府的招諭口訊,即所謂“可因蕃船諸人宣布朕意”(注:《元史》卷10《世祖紀》。),就是一個明證。蒙古武力西及大食,占據了回回人大半故土。宋朝是當時世界東方經濟最發達的大國,也無法抵禦蒙古鐵蹄。《不阿裏神道碑銘》明確地描述了元滅宋在海外引起的震動,“聖朝之平宋也,公(按指不阿裏)聞之喜曰:‘中國大,聖人混一區宇,天下太平矣。盍往歸之’。”蒙古國土縱橫萬裏,往來於印度洋、太平洋東西的回回賈客皆聞其武力之盛。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他們紛紛結悅於蒙古貴族。這應當是散居在印度南部的回回富商,比當地土著貴族更積極地與蒙古貴族結交的原因。《馬八兒等國傳》所記,不阿裏和馬因的等人背著國王五兄弟向元朝遣使一事,在《不阿裏神道碑銘》中有記載:不阿裏“獨遣使以方物入貢,極諸瓖異,自是踵歲不絕”。除此而外,不阿裏等僑居馬八兒的回回人,還與伊利汗國保持聯系,凡元廷、伊利汗國使臣涉海往來,“恒預為具舟栰,必濟乃己”。(注:劉敏中:《中庵集》元刊本,卷4。)用心可謂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