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一十七 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第3/10頁)

“將要停止打獵,敲起靈鼓,點亮火把,車駕依次而行,騎兵歸隊出發,連續不斷,流動相連。於是楚王便登上陽雲台,顯示出安然無事,恬靜自若的樣子。調和好五味食物後,就獻給楚王品嘗。不像大王終日奔馳,不下車子,用刀割肉,用輪碾壓,而自以為樂。我私下看來,齊王恐怕不如楚王那樣富有樂趣。於是齊王默不作聲,無話回答我。”

烏有先生說:“這話為什麽說得如此過分呢!您不遠千裏而來訪問齊國,齊王調遣國內所有的士兵,準備了眾多的車馬,和您同去出獵,是想同心協力獵獲禽獸,來使您快樂,為什麽稱這樣是誇耀呢!詢問楚國有沒有遊獵的平原廣澤,是希望聽聽貴國的教化和功業,以及先生的美言高論。如今您不稱頌楚王豐厚的恩德,卻盡力稱說雲夢澤作為高論,大談淫樂而顯露奢侈靡費,我私下裏認為您不應該這樣。如果真像您所說的,那原本算不上是楚國的美事。有這樣的事而說出來,是宣揚國君的醜惡;沒有這樣的事而說出來,是有損您的信譽。宣揚國君的醜惡和損害自己的信譽,兩件事沒有一件是適宜的,可先生卻做了,這一定將會被齊國輕視,而楚國受到牽累。況且齊國東臨大海,南有瑯琊山,在成山觀賞,在之罘山射獵,在渤海泛舟,在孟諸澤中遊獵,側面和肅慎為鄰,右邊以湯谷為界限,秋天在青丘打獵,自由地漫步在海外,吞下像雲夢這樣的大澤八九個,那在胸中也絲毫沒有梗塞的感覺。至於那些不同尋常的東西,各地特產,珍奇怪異的鳥獸,萬物聚集,就像魚鱗密布一樣,充滿其中,不可勝記,就是大禹也叫不上名字,契也算不清數目。可是齊王身處諸侯的地位,不敢談論遊獵和嬉戲的歡樂,以及園林的廣大;先生又被當作客人,所以齊王辭讓而不作答復,怎麽是無言以對呢!”

無是公微笑著說:“楚國是錯了,齊國也算不上正確。天子所以讓諸侯交納貢物,不是為了財幣禮物,而是為了讓他們陳述他履行職務的情況;所以要劃分疆界,不是為了守衛邊境,而是為了杜絕諸侯的越軌行為。如今齊國列為東方的藩國,卻和國外的肅慎私下往來,捐棄封國,超越邊界,渡過海而打獵,這在禮義上是不允許的,況且你們兩位的議論,不致力於明確君臣之間的道義,而端正諸侯的禮儀,只是一心去爭論遊獵的快樂,苑囿的廣大,想憑奢侈來爭勝負,以荒淫賽高低,這樣做不能用以顯揚名望、宣傳信譽,而正能用來貶低君王的聲望、損害自己的形象。況且齊國、楚國遊獵的事情又哪裏值得一說呢!你們還沒看過那宏大壯麗的場面,難道沒有聽說過天子的上林苑嗎?”

“東邊是蒼梧,西邊是西極,丹水流過它的南邊,紫淵經過它的北邊;霸水、浐水始終流在苑中,涇水、渭水流進來又流出去;酆水、鄗水、潦水、潏水,曲折宛轉,在上林苑中周旋,浩浩蕩蕩的八條河川,流向相背,姿態不同,東西南北,往來奔馳,從椒丘的山谷缺口中流出,流行於淤洲的水邊,穿過桂樹之林,流過茫茫無垠的原野。盛大的水流,沿著大地流下,奔赴到狹窄的山口。撞擊著巨石,激蕩著沙石形成的曲折河岸,水流湧起,暴怒異常,洶湧澎湃,水盛流急,相迫激蕩,橫流回旋,轉折奔騰,疾速清徹。水勢高起,卷曲如雲,宛轉盤旋,波浪相推趨向窪處,嘩嘩地越過河底的沙石,拍擊著巖石,沖擊著河堤,奔騰飛揚,不可阻擋。大水沖過小洲,流入山谷,水勢漸緩,水聲漸細,跌落於溝谷深潭之中。有時潭深水大,水流激蕩,發生乒乓轟隆的巨響。有時水波翻湧飛揚,如同鼎中熱水沸騰。水波急馳,白沫泛起,水勢急轉,水流迅疾,放縱長流,寂寥無聲,安靜永歸。然後水無邊際,安然回旋,緩慢流去,白光閃閃,向東流入大湖,溢進江邊的小水。於是,蛟龍、赤螭、鮪魚、螹離、鰅、鱅、魠、禺禺、鱋、魶,都揚起背鰭,搖動著魚尾,振抖著魚鱗,奮揚起魚翅,潛處於深淵巖谷之中。魚鱉驚跳,萬物眾多,明月珠和珍珠,閃耀江邊,蜀石、黃色的碝石、水晶石,層層堆積,燦爛奪目,聚集在水中。天鵝、鹔鷞、鴇鳥、鴇鵝、鸀、鵁鶄、鹮目、煩鶩、鸕鶿,一群群地漂浮在水面上。或隨風自在地遊蕩,憑河水漂流,或遮蔽在長著水草的小洲之上,口銜著菁、藻,唼喋作響,口含著菱、藕,咀嚼不已。”

於是,高山聳立,山勢峻拔,林木高大,山峰險峻,交錯不齊。九嵏山、嶻嶭山高聳,終南山巍峨。崖岸高低屈曲石傾山斜,崔巍而又陡峭。眾溪流經山谷,曲折地流入溝渠,山谷空曠而廣大,在空闊的山谷間斷斷續續地座落著一些小山,山勢高峻險絕,錯落不平,重重疊疊,起伏綿延不絕。山形高低連延,溪流從山谷間緩慢地流著,到了寬廣的平地,水旁低濕的平地廣闊,無邊無際。平地為綠色的蕙草和江蘺所覆蓋,中間雜生著芎窮和芍藥;還散布著結縷;叢生著莎草。揭車、杜衡、蘭草、稿本、射幹、初生的嫩姜、蘘荷、寒漿草、金登草、杜若、荃、鮮支、黃礫、蔣、芧、菁薠,眾草遍布廣澤,蔓延於廣原之上;在廣原上綿連不絕,隨風搖蕩傾倒,散發濃烈的香氣,十分盛大,許多花草都茂茂盛盛,香氣遍布而散入人心,十分濃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