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大有莊與騷子營趙頤口述(第3/6頁)

我媽的老娘家(姥姥家)是蘇家坨。蘇三四注98的,姓楊。他們可能是漢人,不太清楚。注99記得我們姥姥家,我舅媽她們都是小腳的,您知道旗人都是不裹腳的,旗人不裹腳不紮耳朵眼兒注100,我姐姐今年要活著是八十六,她都沒紮過耳朵眼兒。我舅媽、二舅媽、三舅媽她們都是小腳,像我大舅媽是大腳,旗人漢人後來就互相聯姻了。

旗人婦女的一耳三鉗

我媽是後來放的腳,她14歲我姥姥就死了,誰管她,就放了。我媽的媽跟爸爸死得特早,四十一二歲就死了,兩口子相差40天。我媽苦極了,下邊帶著一個弟弟兩個妹妹,都是我媽弄大的。我媽本身是漢人,可她嫁的旗人哪,她嫁給旗人就算旗人了。

我們家特封建,要不怎麽老早就娶兒媳婦呢。像我媽吧,比我爸爸大4歲,我爸爸才十七,我媽媽二十一了,娶到我們家,就為的使喚兒媳婦。我爸爸是老大,下邊我四爹是老二,比我爸爸小10歲,我媽娶過來,這小叔子、小姑子都穿著開襠褲呢。這一大家子都是我媽做飯,侍候著,還得吃兩樣飯,老家兒注101得吃好的,我們管老人叫老家兒。一進臘月這就忙上了,拆呀洗呀掃房呀,弄利落了,就得準備這一大家子年下吃的東西,到二十幾了就殺豬呀宰雞呀就開始做了。做各式各樣的菜,用的那砂轂子,跟現在的砂鍋不一樣,是荸薺扁兒的,厚,燉的。還有壇子,現在我們家還有那壇子呢,使壇子燉肉,在外頭一轂子一轂子地擺滿了,都凍上。一點兒這一點兒那,特別講究。要是宰一頭豬吧,得做出多少樣兒。臘八粥從早上起熬了,熬完了以後一小碗一小碗地都盛上,用一個大瓷盆扣上,上供,燒香。吃一碗熱一碗拿一碗,臘八這天大家都許喝,然後就不喝了,就給老的天天熱一點喝。我爸老說那會兒那溫樸注102呀,炒紅果呀,到年下咱們家都一壇子一壇子的。

到我們家,那規矩!早上起來都得給婆婆請安去,早上起來問安,倒尿盆,打上洗臉水,漱口水,吃飯也得請安去,請大蹲兒安。這要是回娘家,得磕頭,穿著花盆底子,戴著大兩把頭,都得是這樣。到晚上我爺爺跟我太太,往那兒一坐,弄這牛眼兒似的那麽大的小盅,喝酒。把這花生豆一掰掰四瓣,搓,搓那泥。然後慢慢兒慢慢兒地喝這酒,兒媳婦站在旁邊陪著,那大水煙袋,兒媳婦得給點,甭管這兒媳婦懷孕肚子多大,也得挨那兒站著,站到12點,還睡得特別晚。到要睡覺了,又得請安,什麽小叔子大姑子小姑子都得請到了,這才能安歇去。就我們這一家子,那時候我媽娶到我們家,人多著呢。

我媽到我們家就那麽受氣,挨打,我太太不打,爺爺不打,太太一句話我爸爸就打,薅住頭發打,拿你不當人。說讓你住娘家去,你這兒磕了頭請了假走了,給你三天假,你住不到兩天就給你叫回來了,嫌你回來晚了,插上街門,把我舅舅他們插到外頭,我們家大門洞裏頭大板凳,大著呢,就按到板凳上打我媽,讓我舅舅聽,就拿媳婦不當人,人說了,媳婦是墻皮土,揭了一層還一層。去了穿紅的,來了帶綠的,拿媳婦不當回事兒。我媽脾氣特好,窩囊。我媽受氣按說我也應該同情我媽,我覺得我媽太窩囊了。

可是我媽一年生一個孩子,一共生了八胎九個孩子,七個姑娘,倆兒子,我大哥我二哥。我太太死的時候我媽生我四姐,現在我四姐是74歲。我都沒見過我太太。我媽還生了一對雙棒兒(雙胞胎),也都是我姐姐,最後生的是我。雙棒兒一個活了一個月,一個活了半個月,都死了,死了就是說別讓她們再托生上來,就給全身都抹上墨,埋了,就說是不讓她們托生了。

結果呢,轉過年來又生我,我的臉上就這兒一塊記,一塊黑,就說我是那雙棒兒托的。像我媽這樣的,噼裏啪啦總生孩子,我爺爺就說,哎,我這二畝地置得可真值呀。我媽老有病啊,爺爺就給瞧,為什麽呢,他怕她真死了這一大群孩子可怎麽弄啊。

4.我叔和我嬸

趙:我這叔叔,大排行是五爹,是中法大學畢業的,什麽區裏呀市裏呀都是什麽區民代表,他凈搞這個,八路軍那會兒,他跟他的同學葉劍英啊、老師梁漱溟啊,跟他們一塊幹什麽,你現在到村裏去打聽去,還有人知道葉劍英到村裏找過他。我五爹本來要參加革命去,我太太不讓,非得給他說這個媳婦,想把這兒子拴到家裏,不願讓兒子出去。我五爹得夠一米八兒的個兒,我這五媽也就一米四幾,矮得要命,我太太就非得叫他娶。我叔叔抗婚沒抗過去,捏著鼻子結了婚。